6月10日，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李玉前被控“杀妻灭子”案。法庭上，李玉前坚称自己无罪。

案件距今已过去24年。2001年3月，谢初明与年仅3岁的儿子遇害。其丈夫李玉前被控伙同情人孟瑞红杀害妻儿后分尸，并将尸体投入炼铁厂高炉焚烧。

这起命案，至今已历经六次审理。

2001年，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李玉前死刑。同年，贵州高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发回重审。2003年，六盘水中院再次认定其犯故意杀人罪，改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孟瑞红因包庇罪获刑八年。2004年，贵州高院终审裁定维持原判。

该案并未就此终结。由于李玉前一方不停申诉，2016年，贵州高院启动再审程序。2020年9月16日，贵州高院再审宣判，因为原一审程序违反了证人出庭作证、鉴定结论出示及重新鉴定的相关程序规定，原判认定李玉前故意杀人的犯罪事实存在疑点和矛盾，裁定撤销原一、二审裁判，发回六盘水中院重审。2023年9月，六盘水中院重审一审判决维持此前认定的罪名与刑罚。由于减刑，李玉前已于2022年出狱。

6月12日，重审二审已持续三日。控辩双方围绕被害人死因、死亡时间、现场血迹成因等争议点展开辩论。李玉前的辩护律师周兆成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将为李玉前做无罪辩护。

同案另一被告人未出庭

6月10日9时许，庭审开始。记者获悉，除律师外，只有李玉前及谢初明的弟弟出庭。谢初明的父母已去世，其弟作为附带民事诉讼的原告参与庭审。

庭审当天上午，法院首先就重审一审判决的事实认定听取了李玉前的上诉意见。

据该案重审一审判决书（下称：判决书），1997年3月，李玉前与谢初明结婚，婚前婚后均与孟瑞红保持两性关系。2001年初，谢初明发现李玉前有外遇，夫妻关系恶化，曾与孟瑞红发生冲突。

2001年3月19日晚，李玉前与朋友在旅社嫖宿，于次日凌晨2时50分回家。见谢初明对其不理睬，李玉前平时对妻子的怨恨转化为杀人恶念，冲到床上用双手卡谢初明的脖子致其死亡。

谢初明的挣扎，惊醒了睡在旁边仅3岁多的儿子。因惧怕儿子的哭声惊动邻居，他又用枕巾捂住儿子的口鼻致其死亡。

2001年3月20日20时许，李玉前找来孟瑞红，在其家中将谢初明的尸体肢解，连同儿子的尸体分装在编织袋内，由孟瑞红分两次背到炼铁厂高炉焚化。2001年3月21日下午，李玉前报案称其妻儿于3月19日晚失踪。

此次庭审中，李玉前提出了上诉理由，陈述自己无实施犯罪的时间、动机、行为。现有证据不能证实其实施了杀人行为且邀约孟瑞红分尸、抛尸，应宣告无罪。

他告诉记者，自己没有作案动机。他和妻子的确曾有矛盾，但已修复关系，绝未走到杀人的地步。

他还对检方确认的案发时间提出异议，强调自己并无作案时间。

李玉前对记者称，案发当晚，他和朋友在旅馆，并不在家。次日凌晨两点左右，李玉前回到家中，发现妻儿都不见了，以为妻子带着儿子在朋友家。由于深夜且朋友家没有电话，他便没有确认妻儿的行踪。想到第二天有重大工作项目，他便直接睡下，醒来照常去上班，也没有发现家中有血迹。

后来，一直未见妻儿的踪影，他在连续寻找无果后，这才报了案。

庭上的法庭调查环节，出庭检察官与辩护人以及法庭都分别对李玉前进行发问，焦点集中在李玉前与谢初明、孟瑞红的关系。李玉前在庭上表示，案发前他与妻子已和好，与孟瑞红关系恶化。

值得注意的是，孟瑞红并未出席庭审。

据判决书，孟瑞红对公诉机关指控一直无异议，未提出具体辩解意见。归案后孟瑞红如实供述了犯罪事实，认罪态度好，法院以包庇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八年。因刑罚执行完毕，孟已于2008年出狱。

记者获悉，孟瑞红早年曾因下落不明缺席再审庭审，但在2022年重审一审时曾到庭应诉。据澎湃新闻报道，此前重审一审开庭时，孟瑞红对谢初明的死亡表示歉意并向其家人道歉，孟瑞红否认自己杀人，强调只是参与了分尸、抛尸。

对于此次重审二审孟瑞红未出庭的情况，合议庭作出说明：法官及合议庭成员已前往孟瑞红所在地进行调查，并制作了相关笔录，因其未提起上诉，法院认为其无需出庭。

现场血迹成因之争

案件的一个关键争议点在于，现场血迹是否为谢初明生前的活动性出血。

曾参与“聂树斌案”“念斌案”等案件的法医学专家胡志强于6月12日出席此次庭审。他对新京报记者表示，此次出庭由辩护律师申请并经法院同意，其将以“有专门知识的人”的身份参与庭审。

胡志强认为，此案具有一定特殊性。谢初明与其孩子的遗体被投入炼铁炉焚烧，导致尸体无从查找，死因也难以确定。

检方认为，谢初明死于掐杀。但胡志强指出，从现场血迹的形态来看，可能属于生前出血，这意味着致死方式不一定是掐，而是可能存在开放性伤口。此外，部分血迹出现在门后侧，胡志强推测，凶手可能是在谢初明开门后实施刺杀。这一判断与此前认定的案情存在差异。针对该案中相关血迹的形成问题，他曾于2015年与他人联合出具一份法医学意见。

但据判决书，衣柜前的纸箱侧面有喷溅血迹。鉴定意见证明，该处血迹形态和分布可以由血液流出后抛甩或溅落导致。在分尸过程中可以形成。不符合人体生存状态下动脉损伤导致的动脉喷溅血迹。

李玉前的有罪供述是否合法，是此次庭审中控辩双方争议的另一个焦点。

辩护人提出，李玉前的有罪供述系非法拘禁、刑讯逼供所取得，应予全部排除重审。

据报道，重审一审时，李玉前当庭提出其当年遭到公安机关的非法羁押和刑讯逼供，并展示了手腕部因刑讯逼供受伤的伤情。但据判决书，检方向法庭提交了李玉前的入所体检表及多名侦查员的陈述等证据，认为公安机关未对李玉前非法拘禁、刑讯逼供、诱供，李玉前入看守所时体表无异常，身体没有伤痕。

重审一审时，辩护人提出对李玉前的伤情成因进行鉴定，这一申请获得了法院的支持。

此次庭审，李玉前称，其未提交伤情鉴定结果，因为多家医院称不具备鉴定的能力，未说明未能鉴定的具体原因。但其提交了被害人母亲的媒体采访内容，称案发后李玉前在指认现场时因遭刑讯逼供无法行走。检方则以指认现场照片反驳。辩护人认为，指认照片显示李玉前被公安搀扶，手部肿胀，与其庭上供述“因刑讯逼供无法行走、手腕骨骼变形”的情况形成印证。

此外，记者了解到，在此次重审二审的庭前会议中，辩护人共提出17项申请，涉及重新鉴定现场血迹、传唤证人、要求孟瑞红出庭等。除允许专家辅助人出庭外，法院未采纳对血迹重新鉴定及非法证据排查的申请。辩方申请多位证人出庭作证，包括曾采访案情的记者和李玉前的同事。对此，法院认为，记者下落不明，无法通知其出庭。同事证言早已固定，出庭无必要。

新京报记者 徐鸣

编辑 彭冲 校对 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