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晚,中国羽毛球男双主教练陈其遒出现在新京报记者的视频采访镜头中。他看起来有些严肃,不怎么爱笑,依然保留着运动员时期利落清爽的发型。
在刚刚过去不久的巴黎奥运会羽毛球男双决赛中,陈其遒带领的中国羽毛球队双打运动员梁伟铿/王昶(以下称“梁王组合”)以1∶2不敌中国台北组合,获得亚军。
决赛现场,陈其遒斜挎比赛证件,双臂在胸前交叉站在场边,一脸严肃地看着王昶和梁伟铿讨论战术,观众们称他是“一位很酷的教练”“广东靓仔”。
陈其遒生于广东梅州,1997年入选中国国家羽毛球队,成为国家队团体赛的主力成员,曾夺得2003年世界羽毛球锦标赛铜牌,2005年退役后转型为教练,曾担任过中国国家羽毛球队女双组主教练。
“因为还有目标没有在运动员生涯完成,所以选择转型做教练员,希望奥运夺金的愿景可以在下一代运动员的身上延续。”他谈到自己做教练的初衷。不管是运动员还是教练员,陈其遒的成绩都有目共睹。梁王组合在奥运赛场崭露头角后,闪光灯也再一次聚焦到陈其遒身上。
人们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教练和执教风格,才能带出奥运赛场上那种松弛感的“活宝”组合。他说,从容和松弛源于太多太多至暗时刻的“痛苦训练”,但对于没有大赛经历的梁王组合来说,并非完全松弛的状态。对冠军的渴望让他们产生了紧张,导致有些发挥失常。
在被问到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运动员时,陈其遒告诉新京报记者,“是在竞技体育的赛场,球不落地,永不放弃。是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把得分的机会掌握在自己手中。是别人无法复制我,无法打败我。”
至于想成为一个怎样的教练,接下来想做什么,他说,“我希望呈现给大家更犀利的进攻,让这成为我们的标签;呈现给大家风格多样、实力雄厚的组合,以及观赏度更高的比赛。”
下面是新京报记者和陈其遒的对话:
一步之遥
新京报:你退役后为什么做教练员?
陈其遒:因为还有一些目标没有完成。我没有拿到奥运金牌,希望可以转型做教练员,让奥运摘金的愿景在新一代运动员身上延续。
新京报:梁王组合是怎样组队的?他们的特点是什么?
陈其遒: 我在2022年出任男双主教练,基于队员的技术风格考虑,推出了4对固定组合,包括王昶与梁伟铿。当时我们没积分,因为疫情也没出去打比赛,只能通过一些录像资料和当时的成绩分析每个球员的风格打法,进行组队。
以梁王组合来说,两个男孩技术上能够互补,相处下来发现性格都很好。梁伟铿进攻能力强,练得扎实,平时训练比较积极。王昶属于天赋型选手,他有一些出手、跑位等都很有创意,也很漂亮,但还是“欠练”。能打出少量的神仙球,但同时也存在大量的失误。
如果两个人能够淋漓尽致地发挥,他们会有很大的潜力。依靠梁伟铿的强势进攻,王昶可以肆意发挥。不管怎么打,梁伟铿都能够给他兜底。他们在训练和生活中慢慢磨合,配合上越发默契,能够包容欣赏彼此,在赛场上也可以相互支撑鼓励。
三人合照。 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他们是如何快速升至世界第一,拿到奥运会参赛资格的?
陈其遒:通过不断总结复盘。我们一年可能有几十场比赛,但不是每次都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成败与否,我们都会回看赛时的表现,研究哪些地方能够继续进步,对手在对抗的过程中有什么变化;如果我们的目标是奥运会,到奥运赛场上我们能呈现出来什么水平,能否支撑我们夺取冠军,这都是我们需要明确的目标,也是我们的动力。
输球的时候,再难过也要看自己是怎么输的,为什么会输。面对自己的伤口,揭开自己的伤疤。我一般会陪着他们看,大家一起难受,但我可以“指责”他们(笑)。我带男队比较直接,有话直说,但带女队的话就不会这么“粗鲁”(大笑)。
在台下观赛的陈其遒。 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如何看待王昶“偷后场” “羽毛球男神变流氓”,两人讨论战术“不理睬教练”等网络热梗?
陈其遒:其实很多人打羽毛球都会偷后场,只是说当时王昶偷后场的节点掌握得比较好,被关注放大。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对抗的智慧,也可以说这是一种战术,最终的目的就是拿到分。
至于比赛休息期间的战术讨论问题,他们也在直播的时候澄清了。休息的时间只有1分钟,前半分钟我已经把要点说完了,后面就是他们两个在讨论如何执行。比赛需要两个人的相互配合,他们有主动的沟通和表达其实是非常好的。
新京报:2024年巴黎奥运会的感动和遗憾是什么?
陈其遒:最感动的是他们能够进决赛,我觉得也达到了之前一直希望达成的目标。我希望他们能够一举登顶,虽然距离山顶只有一步之遥,但是这一步要 4 年以后才能踏上去,所以还得沉下来,再继续往下走。
这也正是遗憾的地方,他们本可以一步登顶夺金。在赛后复盘交流的时候,我说只能给王昶在比赛中的表现打60分。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的潜力,但凡发挥到70 分,就能赢了。对冠军的渴望,会让他们紧张、发挥失常。无论我怎样描绘和模拟决赛的氛围,只要他们没有真正站上决赛场,都没有办法真正感受到那种氛围。
相比之下,作为上一届冠军的台北队,有大赛经历,也有冠军成绩,所以在赛场上更加从容。所以台北队一开始打得很“硬”,我们有些弱势,甚至有退缩的意味,其实这是很正常的情况。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会调整,慢慢追上去,甚至第二局能够在落后的情况下逆转,这都让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我相信他们具备夺冠的能力。
不仅如此,当有一个同伴失误的时候,另外一个能够站出来。如果两个人都能够很淋漓尽致地发挥,他们是很强大的。虽然有4年的时间去弥补,熬过失败的痛苦,把受挫的自信找回来,但是要接受这个事实,也必须要等。这是奥运会最大的魅力,也是他们未来最宝贵的一笔财富。
新京报:这一路上您见证了梁王组合的哪些变化?
陈其遒:从无名之辈到现在大家都认识,这是最大的变化。
两个小孩子都非常喜欢羽毛球,很有激情,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天赋。他们现在组合在一起能够创造一些成绩,他们现在取得的一些成绩,包括一些表现,都非常优秀,但还没有到卓越(笑)。希望两个小朋友向那些最优秀的、最好的羽毛球运动员去看齐,在最好的年华走得更高更远,去超越前辈们所创下的一些辉煌。
新京报:他们赛后的状态如何?将怎么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陈其遒:他们状态还可以,直播的时候也挺开心的。现在我们暂时不聊太多的羽毛球,先让他们好好地休整一段时间,重新出发,备战日本公开赛。
打好了就要欢呼
新京报:本届奥运会上,梁王组合表现出的“松弛感”成为热议话题,他们是如何练就这种状态的?
陈其遒:通过至暗时刻的“痛苦训练”。我们经历“大比分领先输球”或者“大比分落后赢球”的场面太多,痛苦的时刻很多很多,让我们有从容一些的心态应对比赛。2023 年是我们最惨痛的时候,虽然成绩也很不错,但有几场轻松一些的比赛,明明是我们大比分领先,感觉胜券在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结果就是被追球逆转。
新京报:所以大家现在看到的松弛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吗?
陈其遒:是的。因为不管领先还是落后,都会时刻清晰记得自己有过非常惨痛的时刻。也会知道只要没有打到最后一分,未必能够拿下眼下的比赛。可能有了这些历练培养了现在的场上状态。
从另一方面来讲,男双项目的训练氛围要开朗一些。赛场上的节奏和链接太快,运动员需要释放激情。平时训练我都会站在他们后面,在打出好球或者特别漂亮的配合时,他们都会回头跟我互动,我会鼓掌,也会喊、会尖叫,有时候也会帮他们录下来。
打了好球就要欢呼,打得好为什么不开心呢?我觉得只有发自内心的开心喜悦,运动员才会再去追逐。这些队员渴望被看见的快乐,这种感觉其他东西无法比拟。所以平时我们训练场上这种情况也很多,打了好球相互炫耀。我觉得也是新一代的球员比我们那个年代更释放一些,个性更张扬一些,表达更丰富一些。
新京报:一个运动员在赛场上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其遒:在竞技体育的赛场,球不落地,永不放弃。在这种全力争胜求胜的心态下,不管对手是谁,能够把自己的技能、掌握的所有东西展现在赛场上,战胜对手。要把自己的特长做到极致,别人无法复制,那得分的机会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必靠对手的失误。
我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得分,这就是运动员在赛场上要表现出来的一种状态。而且我带队最大的特点是没有人像我,如果有人成为第二个我的话,那他成绩一定会比我差。我希望我的队员一个个都比我强,比我站得更高。
新京报:未来的愿景是什么?
陈其遒:我们要呈现给大家更犀利的进攻,这是我们的标签和制胜的利器。中国羽毛球男双不止梁王,未来还会有不一样风格的,实力强劲的,能够被世人所认识的男子双打组合出现在大家面前,为大家贡献更多观赏性高的打法和比赛。
新京报记者 秦冰 闫沫琛
编辑 杨海 校对李立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