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也不存在天然性别差异带来的主体性认知。这本书就是一本书,描述了在性别硝烟战争废墟中,我们为什么要重建主体性的故事。
失语的身体
在《制造误诊》中,这种“理所当然”的生物学观点被称为“比基尼式生物学教育”,也就是一种抹平性别差异的生物学视角。作者在形容这种生物学教育的时候,是从个人经验开始的,是作为女性的个人“失语”开始的。她对于自己女性疾病的疼痛和不适的形容是“无能为力”的,而这种失语不是她无法描述,而是根本不存在描述的话语体系。于是她明白了,这并不是正常的现象。
《制造误诊》
作者: [美] 玛丽克·比格
译者: 杨锃 朱佩怡
版本:记号MARK|北京科学技术出版社2025年6月
感受——表达——反馈(感知)——治疗,这是医学科学的标准流程,我们也可以浅显地把这种过程类同于人的主体感知过程,从感性到知性范畴到理性反思,整个过程被截断于感性阶段,是因为个人感受的语言从未建立,这不是语言学的问题,而是主体缺失的问题。从某个角度上看,每个女性的治疗都成了想象的治疗,感知的主体不是女性患者,而是被抹平性别的、丧失主体表达的男性患者,换成了统一的外化男性意识。
那么,作者玛丽克·比格是否想建立性别对立的医学呢?恰恰相反,比格明确表达了“划分生理性别差异,也应是为了最终消除差异”。反而是,比基尼式生物学本质是想建立性别差异,实现性别优势的合法性证明,最后实现权力控制和权威,权力话语的笼罩变成女性性别的失语,当失语变成自然的,那么权力就是自然的。单一的判断就是引导性的判断,目的是割裂,而不是同一,而性别意识的生物学意义主观模糊,是为了可操作的控制。
比格扭转的是对于真相的认知,也就是真实感知身体的权力,“强调这些生物学上的差异并不是为了强化性别观念,甚至也不是为了强调男女之间的性别差异。这只是一个线索,能让我们走得更远,去质问医学是如何运行的,去面对这些盲点,并扪心自问:要怎样才能看到真相?”
沉默的感知
就像上文说的,这一条“理所当然”的认知链条是怎么通过规训完成的,是这本书的出发点。《制造误诊》的题目在暗示,误诊的“错误”是被制造出来的,沉默不是自然的。事实上,诊断中的女性感受,无论是病痛的消极感受还是性快感的积极感受,都是在男性抹平性别差异之后的社会认知,潜移默化于个体中,最后形成了“被想象的女性感受”。
很快,这样的“被想象的感受”将最后引导女性替换自己的真实感受,并且对真实的感受保持沉默。失语——污名——羞耻——性客体,是这条路的另外一条链条。“一旦医学界迈出这一步,重新审视那些它自以为知道的事实,它就会发现‘坏’的女性主义(即旨在掩盖父权制事实的女性主义)会导致不合格的伪科学干预与懒散的医疗实践,而‘好’的女性主义则会导向‘好’的科学。”这是比格在事实背后反推的女性感知现状,而这作用于“好”科学上,表征为真正描述现实的话语。
因此父权制的社会形态不只是在表象的那些事物中,而且是在科学和学科的认知中,是整个话语体系的“失语”中。分清自然的和真实的,先天的和制造的,是《制造误诊》背后最重要的东西,也是“好”东西。电影《好东西》也在不断重申,东西的好坏标准,不是那个父权制下的标准范式,那不自然,也不真实。在改变的过程,意识到什么是好的,什么是被越俎代庖做出来“好”的判断,是极其关键的。“意识到”本身更为重要,然后就是逐一甄别,扫清地基,比格的工作无异于笛卡尔,怀疑表达的通用性合法性,然后建立女性主体性的医学,从身体的真实开始,才能厘清意识的模糊、控制和不科学的部分。从最真切的地方开始,“好的科学则意味着它不会让有任何‘沉默’造成的空隙,让健康公司无机可乘。所以,我们要填补妇科医学和产科学的空白,防止玉石蛋越俎代庖,我们要利用有效信息突破重围,治愈女性、避免伤害。”这一句话在书中有着质朴又心酸的真诚,也带着真实的清醒,我们应该看到这背后的力量。
重建的主体
主体性到底是有所区别和对立的,还是“和而不同”的?建立主体的同时意味着存在界限,没有“外面”就没有“里面”,没有界限就没有领土,没有客体就没有主体。那么女性感知主体性的客体是什么呢?
如上文,身体感受——医学诊断——话语体系——引导感知——建立主体性,这是总体形成的核心链条,如果这样看,客体似乎隐入尘烟,是不是该把男性反过来放回在客体意识上,然后再次形成对立性的话语体系呢,这无疑是“坏”的循环。
我们对身体的感受是最直接的,因此男女差异的开端也是最直接的,这是基于身体最朴素的认知隔离。但是这在生物学的物种范畴又将抹平,对立于其他动物,主客体很好分别。那么我们现在生物学的这种“统一性别”的观点到底把谁当成了客体呢?看起来是女性,其实是男性和女性一起。
从书中的小标题也可以看出,女性是“被忽视”才“被误解”,那么在“统一性别”诊断中被忽视的仅仅是女性吗?当定义“耻度”的道德出现时候,理性的主体早就不是“制造”话语的具体的某个“男人”或者“女人”,而是非理性的体系本身,这种体系带来的认知和选择如此笼统庞大,主体选择如此简单,可以快速排除出敌人和客体。在《古典时代疯狂史》中,福柯就对理性的权威性进行了分析,非理性不再是作为病理性的特征出现,而是作为社会规训的方式对人进行控制和治理,从某种程度上说,人们不是依靠对于非理性的界定来靠近对疾病的治疗,而是把权威转化为对于理性的绝对的权力设定,来排除一切不符合理性的领域。
正如其中一章标题一样:“性别偏见伤害了我们所有人”,这种话语及其认知把人变成被案台上探照灯照射的客体,人必须要从人群中建立主体意识,到在自己身体的归属中确立主体。选择的主体上交了,量的计算在这里模糊了,我们真正的体验到是确实的笼罩的性别对立的概念实体。这种生物学理性的秩序把人变成了小白鼠,听到的都是冷冰冰的描述性的“诊断”,而不是“治疗”。医学的本质功能本来就不是“判决”一样的“诊断”,而是变回“好的”人的“治疗”。而从真实的角度来看,男性也许被伤害更深,损失更大,因为在权力的舒适区里,他们的认知和选择上交得更加彻底,主体丧失得更加“自然”,书中是这样说的:“医疗专业人员并没有始终如一地提供这些信息,这反映了一种社会态度,即,在某种程度上,预防性医疗保健行为并不是男性期望做的事。专家掌握最终决策权的父权制医学模式也削弱了男性患者的自主性。”
就是这样,人们被自己发明的“坏”东西剥夺了认知和真实的权力,吊诡的是,男性普遍认为、女性倾向认为,既得利益者是其中一方其中一个性别。认知的放弃,真实的,感知选择和治疗判决的上交,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了客体。
因此,比格的设问振聋发聩,对着的是父权体系下所有性别客体、误诊客体,“在尚未解答的科学问题的列表中,我们需要添加一个问题:我们如何让更多人有权在医疗和科学决策中做出选择?”
这句话的两个关键词“有权”“选择”,都关乎主体,我们要抢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抢回对身体的权力,而不是性别的对面那一个“谁”。既然父权制已经制造了身体的权力,制造了误诊的统治,那么接下来,就应该是在这被摧毁的废墟上重建家园的故事了。
这一次,在这个故事里,我希望人类互相扶持,互相帮助,互相拥抱,无论男女。
撰文/曾晋
编辑/宫照华
校对/张彦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