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摄影／田立

说到长城，那是自幼喜欢绘画的我放下画笔、拿起相机从事风光摄影的题材之一。每当畅游祖国的名山大川，看到盘旋于山巅的巍峨长城消失于苍茫的天际，总能激发起我拍摄记录的心情。一个在长城脚下村庄偶然驻留的契机，改变了我，让我从流连于长城风光走上拍摄长城人文故事的道路。

这一走便一发不可收拾。从2000年至2005年六年间，我从河北秦皇岛抚宁县的一个长城村——城子峪村开始，走遍周围与长城有关的村村镇镇。从欣赏长城瑰丽的风光，到渐渐被村里人的朴素生活所打动，被村里人与长城的关系所感染。半夜风雪中的相接，马车掉到冰河里时的相助，兄长护卫避蟒蛇的温暖……这种手足般的感情，使我看到了长城精神的延续，也就是这种精神让我始终关注着这些长城村的变迁，成为我拍摄并揭示“长城人家”这个群体和挖掘长城人文精神的动力。

在接下来的15年里，我又阶段性地完成了穿越和拍摄中国主干线长城的旅程。从辽宁丹东虎山长城开始，途经河北蓟镇明长城、山东齐鲁长城、西北秦长城，西至甘肃嘉峪关、玉门关汉长城，最后是新疆的烽火台。历经十多个省份，记录长城脚下人普通而丰富的生活，拍摄他们在新时代的精神面貌，将长城沿线的历史与现代文明结合起来，向人们诉说长城脚下说不完的故事、讲不完的时代变迁。

01 

辽宁

被淹没的辽东长城

不被淹没的辽东人家

虎山长城：

被历史掩埋了300年的明长城起点

丹东虎山长城，位于辽宁丹东市宽甸满族自治县，紧邻朝鲜。一般人不知道，这里才是明长城真正的起点。

明朝洪武帝年间（1368-1398）为防止蒙古人图谋复兴，明政府在长城以北设立防卫；永乐（1403-1424）之后将防线收缩至长城以南，并陆续在长城防线设立九个军事重镇。军镇东起鸭绿江、西抵嘉峪关，绵延万里，从东往西，依次为：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偏头关镇（也称山西镇或三关镇）、延绥镇（也称榆林镇）、宁夏镇、固原镇（也称陕西镇）、甘肃镇，史称“九边重镇”。

明代设立的九边重镇中，最东边的军镇就是辽东镇。辽东镇管辖东起鸭绿江西至山海关长城沿线的防御，而虎山长城的位置正处于辽东镇管辖的这段长城的最东端。所以说，虎山长城是长城名副其实的起点。

虎山长城始建于明成化五年，即公元1469年，是由当时的辽东副总兵韩斌督建的，其目的是为了防止蒙古人以及后来出现的女真人的进攻。但是，努尔哈赤称王之后，为了保住其“龙兴之地”，便颁布法令严禁山海关以内的人到关外来，关内的人也不许在满人的发祥地内耕种狩猎。因此，努尔哈赤兴修柳条边，在修柳条边时下令将包括虎山长城在内的大部分辽东长城拆除了。

就这样，虎山长城被淹没了三百年之久，人们都认为山海关是明万里长城的东端起点。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文物考古部门发掘出虎山南北连绵不断的长城墙体和墙基，经过罗哲文等一大批长城专家学者实地考察认定，虎山长城为万里长城东端起点，这才使教科书中的传统说法得以改写，政府部门也随即组织展开了大规模的修复工作。

赫甸城：

只剩八户人家的长城城堡

距离虎山长城东北部80公里的宽甸县青椅山镇下有座“赫甸城”。这城古老，是先有“赫甸城”后有宽甸县。明代中后期，建州女真不断侵犯边境，明朝为了加强对建州女真的控制和防御，除继续修筑辽东边墙外，还采纳了辽东镇总兵李成梁的建议，于万历元年（1573）开始修筑宽甸六堡。经略辽东的熊廷弼称之为“八百里新疆”。

一堡经管一段辽东长城，迫近女真根据地，扼守住女真拓展的出口。六堡建成后，李成梁又以此开市，和少数民族做生意，缓和了当时明朝与少数民族的矛盾，另一方面，开市带来的可观收入也使辽东士兵增加了经济实力。

不过，和虎山长城的命运类似，努尔哈赤称王后，辽东地区被视为大清龙兴之地，禁止垦荒，不准迁居，不许窥视，原有的经济贸易功能也彻底消失，从此城垣颓废，荒无人烟，野兽出没。一封便是二百年，直到清朝同治（1856-1875）年间，居住在凤城的满族赫舍里氏分家，其中一支族人迁至“新奠堡”，他们占山圈地、开荒种田，在这里安居下来。“新奠堡”是当时赫甸城的名字，也直到那时，“新奠堡”才更名为“赫奠堡”，后又有大量汉民来到这里。之后，清朝政府将六堡的中心宽奠设为县，改“奠”为“甸”，其余六堡也随之更改。

赫甸城是六堡中保存最为完整的一座，建于明万历三年(1575)，其他还有长甸、坦甸等。但当我按照历史的记载寻找这些“甸城”时，发现所描述的堡城大都已不复存在。唯有这“赫甸城”是个例外，黑黢黢的火熔岩石筑就了这方周长约400多米见方的堡城，保存基本完好，只有城门不存在了。

辽东北镇：

李 成 梁 的 盖 世 武 功

位于辽宁锦州东部、医巫闾山东麓的北镇曾是中国古代北方军事重镇，有“幽州重镇，冀北严疆”之誉。北镇城原称广宁城，始建于辽代，金元时置广宁府，明置广宁卫，为辽东镇总兵李成梁戍守所在地。清置广宁县，民国初改名北镇。

明初所建广宁城（北镇城）南城门楼正处于今之北镇市鼓楼位置。后来城池向南扩展，明代南城门楼遂成为今之鼓楼。楼台上有女墙，台上两层楼阁有民国十八年（1929）书“幽州重镇”“冀北严疆”八个大字。

鼓楼前还有明神宗万历八年（1580）敕建的表彰辽东总兵李成梁功绩的石坊，石坊全部采用暗紫色沉积砂岩建造，为三间四柱五楼式、单檐庑殿顶仿木结构牌楼。坊额竖刻“世爵”二字，横额刻有“天朝浩券”及“镇守辽东总兵官兼太子太保宁远伯李成梁”字样。

绥中金牛洞：

守  边  奴  的  后  代

来到绥中，就来到了辽东镇明长城的西部终点。这里也是蓟镇明长城东部的起点。在绥中的金牛洞村，我遇到一位在自家门口休息的老大爷，他家对面的半山腰上就是金牛洞长城，只是基本被草木挡住了。

老人说：“我们这传着这样的话，当年修长城士兵问管事的说长城要修到啥时呀，管事的无法回答，便上报皇上，没多久圣旨到，皇帝说，‘修筑长城何时止，修到金牛入洞时’。”老人说这是个传说，可真正的明长城中的蓟长城段，起始地就是西起北京昌平东，东至辽宁绥中边外金牛洞。传说只是传说，还是历史的巧合呢？

02 

河北、天津、北京 

寻根蓟镇明长城脚下

山 海 关 的 民 间 长 城 研 究 者

经过河北、天津、北京的蓟镇明长城不是明长城最长的一段，但是因为主要任务是保卫京师的安全，在明后期还要积极应对后金军的军事威胁，故在九边中作用尤为突出。

蓟镇长城于明初开始修筑，“土木堡之变”之后规模大增。在“庚戌之变”中，北京城又一次直面蒙古铁骑，此后蓟镇长城的修筑达到了明朝历史上的最高峰。蓟镇的军事防守是把防区内的战时用兵和平时备战相结合，设立军镇，每镇设总兵把守，下辖数路，各路分管一段长城防守，层层分级加强防卫，蓟镇的戍兵数量逐年增加，形成了以主兵和客兵为主的防守体系。

蓟镇长城代表了明长城建筑的最高水平，包砖城墙和空心敌台是蓟镇长城的特色。空心敌台既是屯兵驻防的战台，又是士兵居住生活的场所。这些措施促成了蓟镇最终成为明末“第一军镇”。

作为蓟镇明长城上的重要关口——山海关距离北京大约只有280公里，而且两地之间的地形以利于骑兵冲杀的平原为主。正因为山海关的特殊地理位置，关乎明王朝京师的安全，所以，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山海关逐渐赢得天下第一关的称号。明代的山海关是为了防止东北女真族的崛起和元朝的残余势力而建，满清入主中原后，山海关一带长城便失去了军事防御作用，但仍然是东北和华北的交通要冲。

城 子 峪 村 的 浙 江 长 城 移 民

要说我走上拍摄长城人文故事的缘分，那是与河北秦皇岛山海关抚宁县驻操营城子峪村的一户长城人家分不开的。早在2003年，由于采风的缘故，我常常借住此村，结识了门口挂着“长城人家”“摄影之友”牌子的张鹤珊一家。

张哥在村里当过村长，现在是村里一段长城的管理员。他们的祖先大都是浙江义乌、丽水、金华、永康等沿海一带的渔民、农夫、矿工。当年，明朝大将军戚继光招募筑城大军，他们不远万里，应招来到蓟镇长城，负责重筑从现今的北京昌平至辽宁绥中永安堡乡边外金牛洞村的长城段。张哥的祖先就是这些招募来的筑城大军中的一员。

张哥说，他们的祖先在这曾经建过楼，就地实行“屯垦戍边”。战时持枪矛登城阻敌，平时开荒种地。每家每户是按照类似于今天班、排、连、营等军队建制方式编排起来，建立卫城、附城为堡城守边的。有的楼台以个人姓氏封名责任把守，如李家楼、张家楼、胡家楼等。张哥说，村北山上的“张家楼”就是他家传下来的，每年清明，家族人都会去“逛楼”。“逛楼”就是去祭奠祖先，接着扭扭秧歌，平时，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有敌楼的家，就会去念道念道，以求寄托吧。

桃 林 口 村：知 耻 村

城子峪邻县卢龙县桃林口村也称“知耻村”，一听这名就觉得特别。这村曾经也是蓟镇明长城上的一个军堡，以前村里人不知道要保护长城，从长城上大量拆砖盖房、盘院，该村大部分青砖房几乎都是用长城砖盖的。

现在，大队小广场上立有一石碑——“知耻碑”，上面刻着：“过去我们错了，因为不知，拆长城砖盖房盘院，国宝未被珍视，取之方便，弃之随意。现在我们知错了，因为觉醒，把长城民宅保存下来，刻上心中的痛，明耻辱，警后世。——桃林口村委会自立2006年8月。”这块特殊的石碑是我行走于长城沿线二十年间，经过无数村镇，看到的唯一一块，它代表了长城人后辈的心声。

黄崖关长城景区的集体分配

在天津蓟县黄崖关长城景区，活跃着一个“马队”群体，这个马队是专门为来此旅游的长城游客提供服务的。因当地长城都在高山尖上，一般人无法上去，又无法建路，所以村民就决定办“马队”将游客送到山上，游览后再送回山下。

他们提供有偿服务，马队的成员全由本村村民自愿组成，所得由集体分配，这在其他地方也是没有的。什么是集体分配？就是参与者每走一趟只能拿到所定价格的一部分，余下部分由集体支配，包括分给村里的老弱之户，用于公益支出和长城维护。

03 

山西

交困于保护和发展之间

大 同 修 复 古 建 引 来 的 争 议

从河北沿着明长城继续西行，就会进入山西境内。在明代设立的守卫长城一线的“九边重镇”中，光山西一省就设有大同、山西两个镇，可见山西在边防上的重要地位。

大同镇明长城东起山西天镇县新平堡镇，向西延伸，经大同等地，止于山西省平鲁县将军会堡。大同一地自古以来就为“三晋之屏藩、中原之保障”，北扼阴山，南控太行和太原，东连上谷(河北易县)，西面以黄河为界挟内外长城，为晋、冀、蒙交通要道。历史上北面的敌人入侵，多从大同突入，而历代诸多名将也在这里守疆戍边。北魏时期已在此设有四方四维，并置八部帅统兵镇守，而女真亡辽、蒙古灭金，也皆是先下大同。

到了明代，大同作为保障北京西北的防御体系，更是有天子守边、亲王镇戍；大同城则布防严密、建筑高大，是一座协调得当的坚城固垒；城内驻有重兵，兵力13万、战马5万多匹，有“大同士马甲天下”之说，更有“九边重镇之首”的美誉。长城作为其中必不可少的大型线状军事防御体系，成为大同城坚固堡垒的一部分。

2009年新任大同市长耿彦波试图为古城寻找新的出路，规划将大同城市残破的古城墙修复，并拆除城内3.28平方公里的老城区，建设成复古建筑群。此工程耗资500亿，拆迁10万户，在当年可谓轰动一时。

2019年初，建设部和文物局通报批评大同的历史文化遗存遭到破坏，并限期整改；文物专家认为耿彦波对大同古城的改造违背了“修旧如旧”的原则。但是当地官员却认为古城改造确实一定程度上带动了这座城市的转型，而大同百姓也看到了古城改造使民生环境有了很大改善。

保护，还是发展？保护到如何程度，又发展到如何程度？这也是长城沿线上众多古城、古遗址身处现代社会所面临的艰难选择吧。

雁 门 关 下 的 杨 家 后 人

山西明长城的另一条长城为山西镇长城，这条长城由河北省涞源县入境，进入山西省灵丘县，向西再向西北，经繁峙、浑源、应县、山阴、代县、原平、宁武、神池、朔州朔城区至内蒙古清水河县北堡乡口子上村(丫角山)，与外长城（即大同镇长城）会合,然后沿黄河至河曲到保德止，总长度约500公里。明长城著名的外三关偏头关、宁武关、雁门关就建在内长城之上。

雁门关地处山西代县北部，是长城的要口之一。这里北邻大同，南抵太原，西接宁武关、偏头关，东连紫荆关，可直达北京及华北平原，有“咽喉全晋，势控中原”的说法。

从战国时的赵国开始，直到以后的汉、晋、唐、宋、明各个朝代，人们都对雁门关的军事地位十分重视，在这里筑城设防。尤其到了明朝，一旦蒙古军队绕过大同镇，而由大青山、太行山的缺口进入黄河东北时，会致使大同防线形同虚设，因此，明中期便开始对其大加修缮，使之与宁武关、偏关连成一个完整的军事防御体系，建立山西镇统摄三关，也被称为“外三关”。

在山西代州，雁门关是北宋名将杨业率杨家将纵横山川，在长城沿线保家卫国之地。史载，北宋灭北汉后，因熟悉边事，杨业任代州刺史，授右领军卫大将军，长驻代州（今山西代县）抵抗辽兵。公元980年，辽兵入侵雁门关，杨业父子绕背夹击，辽兵死伤惨重。公元986年，宋太宗赵光义趁辽国皇帝更换，三路出兵伐辽，杨业战死疆场，卒年60岁左右。杨家父子祖孙，在北宋时为抵抗外族侵略保卫国土，血洒疆场。其事迹在当时即被人传述，后经评话、戏曲、小说的渲染，逐渐形成丰富的杨家将传说。

2012年我来到杨业的老家——山西代州鹿蹄涧村。村中基本都姓杨，这天是农历四月十八，正是纪念杨业诞辰1086周年的祭日，来自全国相关宗系根脉的杨氏后代都聚集在村中的“杨业忠祠”附近，举行纪念老令公的盛大活动。

祠堂坐北向南，门前有一对蹲坐的石狮子守护。祠门以南，有三间楼台，名为“颂德楼”，这里是杨氏族人祭祠祖先的祭台。沿石阶而上，抬头即可见到祠门上悬挂的金字匾额：分别是“奕世将略”“一堂忠义”“三晋良将”。祠堂两厢有描述杨家将战绩的连环壁画，陈列着杨家将史迹展览和相关文物。后院是祠堂的主体部分，有正殿五间，正中是杨业夫妇的塑像，两侧是杨门八子像。

村里有两个戏台，一个是早年古建，一个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所建，两个戏台连续几天上演京剧秦腔，不断述说着杨家将的故事，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慷慨悲歌的年代。 

04 

陕西、宁夏

隐秘的古老故事

府谷：

黄 河 边 上 的 长 城 古 镇

明长城从山西偏关跨过黄河进入陕北的第一站便是陕西的府谷县。明代设立的长城“九边重镇”中，榆林镇（起初叫延绥镇）所管辖的长城，起点就是府谷县东北的清水营，中间经过神木、榆阳、横山、靖边、定边六县区，西至宁夏东北部边缘盐池县东北的花马池。

府谷的建置，始自唐代。唐武德初，党项羌族折氏迁徙府谷。当时，府谷仅为小镇，隶属麟州。由于府谷紧邻契丹，屡遭侵扰；且边塞之地，蕃汉杂居，蕃部叛服无常；府谷又是良马贸易中心，朝廷依赖折氏供给战马。五代后唐天佑七年（910），府谷由镇升县，而后又由县而州，由州而军，最后升为节镇。960年，宋朝建立，折氏即归于宋，宋太祖为了牵制和防御契丹和北汉的进攻，便倚重熟稔边情的折氏，世守斯地，世袭府州。

韩 梁 魏 先 秦 长 城

陕西不单有明长城，还有三段古老却鲜为人知的长城：韩长城、梁长城、魏长城。

周成王四年（公元前1038），周公分别把周武王的儿子、成王的弟弟等分封到邗（今河南沁阳市西北）、晋（今山西翼城县西唐城）、应（今河南鲁山县东）、韩（今陕西韩城市西南）。

韩国因地处原上又叫韩原，爵位是侯，又称韩侯国。周成王十一年（公元前1031），韩原为了防止晋国从东北方面来侵扰，沿韩原边境筑长城，史称韩侯城，即古韩城。这是我国最早为防犯侵略而修筑的长城。韩长城分布在今陕西韩城市龙亭、芝阳等乡镇，东起黄河边上的城南村，西至巍山北麓的西英村。城墙呈弧形，全长约有15公里。

西周晚期，公元前770年，周平王把秦襄公列为诸侯，赐予岐山以西之地。封襄公的叔父康于梁国（今陕西韩城市南芝川镇附近）。少梁是梁国的都城，爵位是伯，因而又称梁伯国。由于梁伯的外交政策不稳定，秦和晋都不信任他，梁伯只好在国内大兴土木筑城凿池以防入侵。梁长城遗址（又称少梁城遗址）分布在韩城市南芝川、龙亭两个乡镇，城墙大体是依川塬地形，用土夯筑而成，总长约11公里。

公元前385年，魏国崛起，并在其西部边境，自华山脚下的朝元洞向北，沿着洛河筑长城到陕北富县的雕阴城。所以，华山的入口实际就是这一段魏长城的入口。后来，在魏国占领少梁城的260年间，为了抵御秦国从北边的侵扰，又从韩城的黄河崖畔到洛河岸边筑长城，方向是东西走向。韩城境内的这段魏长城，北边是断崖，紧靠芝水河谷，除七道小沟和两个豁口切断外，其余村村有遗迹，全长约22公里。城南至马陵段保存最为完好，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烽火台的遗迹。魏长城这一浩大工程，距今已有2300多年的历史，它比现在人们常说的万里长城还要早140多年。

神秘的韩城徐村：

司   马    迁   的   后   人

韩梁魏三条先秦长城虽然位置各有差异，但都和一个地方有关，那就是韩城。先秦三条长城皆汇聚于此，可见此地历史的悠久。这里还是西汉史学家司马迁的故乡。

司马迁祠墓位于韩城南10公里的芝川镇南原上，整个祠庙建在高耸的龙亭原上，东瞰黄河滩，西枕梁山，北为立壁，南临深壑，下有古车马道，凭高远望，气势宏伟。

而在司马迁祠墓西北7公里的地方，有一个神秘的村庄——徐村。但是这村里没有一个人姓徐，而是姓“冯”和“同”。村里的人传说，当年司马迁因牵连于李陵一案而遭受宫刑之后，其后人担心族人有患，便于东汉年间来到此地。长房将“马”字加两点姓了“冯”，次房将“司”字加了一竖姓了“同”，而后给此地起名——续村，后改为徐村。在这里，冯、同两姓千百年来保持着互不通婚的习俗，这一禁忌直到1963年才首次被打破。

最 年 轻 的 长 城 今 何 在

在陕西大宁、吉县、乡宁三县黄河岸边有一条清长城，这条长城修筑于黄河东岸，北起大宁县的马渡关窑子畔村北，经吉县的壶口风景区，南至乡宁县枣岭乡毛教村，全长75公里，与黄河平行。这条长城修建于清朝同治九年至十二年（1870-1873）。同治九年，陕西回民起义军和捻军余部仍频繁活动在黄河西岸沿线，有威逼河东之势。清政府遂决定于河东修建长城。现在这条长城的遗迹仍清晰可辨，壶口山麓半坡上仍有断断续续的残垣断壁残留下来。这段长城堪称史上最年轻的长城。

在这座长城的南端乡宁县师家滩村的村口，仍然保留着一座相当完整的烽火台。吉县至乡宁的这段清长城虽不是很长，可用于军事防御的驻兵堡城、烽火瞭望台、阻击的重型火器、墙体射眼等等一应具备，其建筑用材基本上是人工打造的毛石。

吉县龙王迪的河清门，为该段长城清军指挥所所在地，过去曾是黄河水路登岸的要塞，官府都要在此设立重岗检查来往过客。经后人修缮，在关口立有一个石碑，上刻有“思明碑”三字。

宁夏盐池：

被 水 泥 包 裹 的 古 城 墙

从陕西府谷出发，走完榆林镇明长城，就会来到其终点——宁夏盐池。宁夏号称“长城博物馆”，境内的历代长城总长度超过1500公里。在这当中，仅东北部的盐池县的长城就占了整个宁夏长城的三分之一，县内有秦、隋、明三代长城遗址，其中一条隋长城和三条明长城保存较好。明长城段属当时所设置的九边中的宁夏镇，管辖的长城范围东起盐池，西至甘肃的靖远。不仅如此，盐池还是红军万里长征会师的地方。

老城的城墙被用水泥筑的保护墙整个包裹起来，听说是为了防止古城墙的损坏。因为这些城墙是用黄土夯筑的，松散而柔软，每经历一次风吹雨打，城墙的土就失散一些；过去人们还在城墙内挖洞养牲畜、堆放杂物，造成城墙坍塌。已修缮完工的古城，整洁一新，完全看不到真正的古城墙了，城南部的广场已成为盐池百姓生活娱乐的文化广场。

05 

甘肃

一种荒芜，一种坚守

靖远：

古有筑城人，今有竖碑兵

甘肃境内历代长城总长度3654公里，占全国长城总长度的近五分之一。其中战国秦长城409公里，汉长城1507公里，明长城1738公里，明长城长度居全国之首。

明长城在甘肃的东部起点有三个，一个是起自靖远，经榆中、西固，沿黄河南岸向西延伸，至凉州土塔村；一条起于城关区盐场堡，进入古浪县，再汇于凉州土塔村；第三条起于景泰县索桥黄河边，经景泰县、古浪县、凉州区，同样汇于凉州土塔村。从凉州土塔村，长城继续向西延伸，经明勤县、高台县、金塔县、肃州区闇门墩、再经嘉峪关市，到达嘉峪关关城以南讨赖河北岸终点。另有一条长城起于高台县红山嘴一带，西行，然后北行，止于肃州区闇门墩。

永泰：

曾经的边防重地，如今的干涸古城

甘肃明长城东部另一个地点景泰县永泰古城位于景泰县寺滩乡，修筑于明万历三十六年（1608），距今已有400多年的历史，是明政府为防御北方的少数民族入侵而修建。建成后即成为军事要塞，城墙上有炮台12座、城楼4座，城下有瓮城、护城河，城南北两侧分别指向兰州和长城方向建有绵延数十里的烽火台，堪称中国古代军事要塞教科书式的典范之作。其时，城内驻有士兵2000多人，马队500人，设有火药场、草料场、磨坊、马场等附属机构。 

据说，岳飞的后人曾在此居住生活，而其中更出了一位“三朝武臣巨擘”岳钟琪。岳钟琪（1686-1754）为岳飞的二十一世孙，为清康熙、雍正、乾隆三代名将，于康熙二十五年（1686）九月二十三日在永泰城里出生。据《永泰城记》记载，雍正二年（1724），岳钟琪衣锦还乡，祭祖之后，捐资动员堡中兵民从城南五里处开暗渠引水直达城内，在堡内又筑汲井五眼，并在北城角设一大池，叫“甘露池”，合诸井并为二腑。多亏了这位岳飞后人的贡献，如今干旱的古城仍在靠这些饮水工程提供饮用水。

山丹丰城：

古 军  堡 下 一 家 的 新 变 化

山丹县位于甘肃省西北部河西走廊中段，是张掖市的东大门，素有“走廊蜂腰”“甘凉咽喉”之称，是古代“丝绸之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地。在山丹县境内保存有一段汉、明时期的长城，绵延近200公里。这两条长城虽然建于不同的年代，但走向完全相同，平行延伸，且保存完好，是国内长城中绝无仅有的。

山丹的丰城村有一座明代的驻军城堡，城堡已经是残垣断壁，只留有一些土墙。村子里也只有很少的几户人家。我曾数次来到这里。我认识的一家之主叫李长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我第一次来这家是2009年，那会儿家里设施很是简朴。2015年我再到西北，又来到李家，“一带一路”的政策使西北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山丹也一样，李家已经焕然一新。

嘉峪关：

狼 烟 不 再，矿 尘 四 起

甘肃明长城的终点在嘉峪关，嘉峪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历史上曾被称为河西咽喉，因地势险要、建筑雄伟，有连陲锁钥之称。嘉峪关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交通要塞，与东部的山海关、中部的镇北台合称中国长城三大奇观。嘉峪关始建于明洪武五年（1372），由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和南北两翼长城组成，全长约60公里。长城城台、墩台、堡城星罗棋布，由内城、外城、城壕三道防线组成重叠并守之势，形成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防御体系。

06 

新疆

别样“长城”，落荒之所

从嘉峪关继续向西，途经玉门关，不久就会进入新疆地区。新疆也有长城吗？新疆没有一般意义上的拥有墙体的长城，新疆的“长城”其实是由一系列烽火台和戍堡组成的。今天，长城的定义已经将墙体、界壕/壕堑、单体建筑、关堡、相关设施都包括在内，其中单体建筑中就包括烽火台。

西汉初年，北方匈奴不断入侵汉朝边境，严重威胁了汉朝的边疆安全，西汉被迫采取和亲政策以换取短暂的安宁；经过“文景之治”到汉武帝时期，国家综合实力不断强盛，为保障国家西北边疆安全，西汉积极经营西域，在丝绸之路沿线设置烽燧、戍堡等军事设施，同时在西域实行屯垦戍边政策。东汉虽然与西域关系历经“三绝三通”，但延续了西汉屯垦戍边的策略。西汉所设立的烽燧并没有遍布整个西域，主要集中在北线的从若羌、尉犁、轮台至库车一线，南线则主要集中在羌若和且末两地。

两汉在经略西域的过程中创立了较多范本为后世所传承。唐代在西域设安西（交河故城，今新疆吐鲁番市内）和北庭两大都护府（北庭故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县以北），分管天山以南和以北地区；同时，发展屯垦戍边，先后形成了东部屯田区、安西四镇屯田区以及其他一些屯田区，保障了西域的稳定。

唐代的烽燧线则拓展至西域全境，分南北中三线，北线：东起伊吾，经哈密、巴里坤、奇台、阜康直至玛纳斯；中线：东起哈密市，经吐鲁番、和静、焉耆，西迄疏附；南线：东起若羌，经和田，西迄塔什库尔干。唐在戍守之地还设有军、守捉、城、镇。新疆在天山南部的和硕县、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轮台县均发现有多个守捉遗址；天山北部的守捉城则分布在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吉木萨尔县、阜康市、玛纳斯县等地。

清代统一新疆后，初采取“重北轻南”的经营方略，禁止民众移民南疆屯田；清朝中后期，南疆地区多次发生动乱，朝廷转而采取“南北兼顾”的发展方针，并在南疆地区实施屯垦戍边政策，实现了新疆的稳定。

07 

山东

最古老长城脚下的生机

今天大家对于秦汉长城、明长城都耳熟能详，但其实从春秋战国时代，中国人就开始修建长城了。位于山东境内的齐长城就是中国现存有准确遗迹可考、保存状况较好、年代最早的古代长城之一。

齐国是春秋时期五霸之首，战国时期七雄之冠，齐国修建长城起因于各诸侯国间的争霸和兼并战争。修长城既事关国家安全，又事关经济和贸易交流。作为军事防御工程，齐长城的防御方向主要是齐国的西方和南方，起初主要是晋、楚等国，之后主要是楚、秦等国。同时，齐国临海，最早生产海盐并纳入官营，使海盐成为齐国向其他诸侯国出口的重要物资。为了打击走私和贩运海盐，齐国在出入齐国的必经之路设置关隘以加强管理。这样既可以杜绝盐的私自销售，增加国家收入，也进一步规范了与各诸侯国间的贸易往来。

齐长城西起平阴县，经肥城市、济南市、济南市莱芜区、淄博市博山区、临朐县、沂水县、安丘市、莒县、五莲县至胶州市入海，全长达600千米。

齐长城上有三个重要的关口，位于章丘和莱芜之间的锦阳关是其中之一。在锦阳关的东西两侧齐长城的城体边缘，不时可见些片石相搭的洞口，不知当初作何之用。当地人只把它叫做藏人洞，过去小日本到村抓人，大家都往山上跑，并藏在这里，救了很多百姓，八路军打鬼子伏击在这打了很多胜仗。现在，有的离住地近些的洞被当作地窖，冬季储菜。“看着不起眼，用处多着呢，听说这也是古人守长城时发明的，叫看不见的长城吧。”

从锦阳关顺齐长城由西向东翻过几处山脊便是鲁地门。当地百姓解释，这是过去齐鲁互通的便门，可谓前沿之地。继续东行，在临朐附近的穆陵关是齐长城上又一重要关口。一直沿齐长城向东，便到了齐长城的尽头——东端黄海中的海中烽台，人们称之为山海关老龙头之弟——二龙头。

08 

内蒙古

在金界壕之上生生不息

金长城是北方的女真人建立金朝后，于金太宗天会年间（1123-1135）为防御蒙古骑兵南下而开始修建的防御工事，全长5000余公里。

金长城实际包括多条城墙和其他工事，既有界壕，也有边堡关隘，因此也有人将金长城称为“金界壕”。其中一条位于北部, 基本位于境外，东起内蒙古呼伦贝尔市根河南岸，向西经满洲里进入俄罗斯和蒙古国境内至肯特山东南麓，长约700公里。

另有一条分布在较南位置的分为北中南三线：北线东起内蒙额尔古纳市上库力村附近，西行，终于乌勒吉河与鄂嫩河发源的沼泽地带，长约875公里；中线自内蒙古扎赉特旗额尔吐北面从主线上分出，先南行，后东行进入蒙古国，又复南行，终于内蒙古呼和浩特武川县上庙沟，境内约1170公里；南线，东北起自内蒙呼伦贝尔莫力达瓦达斡尔组自治旗七家子村，西南行，穿锡林郭勒草原，同样终于武川县上庙沟，长约1200公里。

距离金界壕岭南长城南线东部起点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七家子村西部两百公里的阿荣旗查哈阳乡，是此线向西南延伸的必经之地。

当年，金人为了管理金界壕的戍防设立了三个招讨司，从东北至西南分为四个中心点：泰州、临潢府、抚州和丰州。泰州在金代有新旧之分。旧泰州原为辽代所建，被金继承，后降为金安县，大定二十五年（1185）被罢，地址为今天黑龙江省齐齐哈尔泰来县境内的塔子城。这座城呈正方形，原城门早已不存，作为一个地标性的示意，人们用青砖以简易的北方式民宅建筑方式建起了城门。虽然城中地上建筑多已不存，地面下为防御而挖的地道却还在。

09 

永不结束的长城故事

时至2019年底，我从河北秦皇岛抚宁县城子峪这个小长城村开始，环绕长城已行近十万公里，从辽宁，途经河北、天津、北京、内蒙古部分地区、山西、陕西、宁夏、甘肃、新疆及山东齐鲁长城、陕南韩魏梁长城、河南楚国长城。

历时20年阶段性的采访挖掘，有的地方不止去过一次，多则去了十几次，有的需要等待时机再去，有的是几年前拍的，几年后再去拍摄进行对比。就这样，如同挖宝积攒，长城之下这一起起、一件件平凡又伟大的百姓日常，随时间的推移，有的几乎消亡，只能在影像中留芳。

我希望将这样的题材记录下来，将快要消失的文明留住，传给未来。这可能就是纪实摄影的生命所在，也是一个纪实摄影师对社会的贡献和价值体现。山姆·阿贝尔（Sanm   Abell）曾说：“拍摄有分量有深度的作品，不妨锁定一个主题，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拍摄。”我还要补充一句：“再用后代来续写去传承”“让这个故事长久地延续下去”。

最后祝愿我们的长城永铸，民族精神远流长。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0.05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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