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支持/大英博物馆  编译/张寅飞

自幼就对自然界的生物和科学有着浓厚兴趣的班克斯，一生投身于植物的采集和研究，在数次或亲自参与或由他推动的远洋探险历程中，勇踏前人未经之路，将世界各地的种子撒遍欧洲花园。

15至17世纪，世界各地的海洋上开始出现欧洲船队远洋探索的身影，在这期间，亦诞生了一位位闻名遐迩的航海家，曾三度远征太平洋的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便是开启未知疆域的领航者之一，而随行的科学家和艺术家们也为这一场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和贸易交流贡献颇多：数量繁多的珍稀植物种子和标本被悉数带回、一幅幅真实描绘沿途景致和人情风物的画卷也不断满足着欧洲人的好奇与遐想……

这其中，参与了库克船长首次航行的英国博物学家约瑟夫·班克斯（Joseph Banks），颇具影响。他凭借着对植物学的一腔热忱，勇踏前人未经之路，将原本冷门的学科发展成为带动国家经济的利器，对多个地方的植物群落的形成和发展功不可没。

热 衷 与 自 然 打 交 道

1743年2月24日，林肯郡的乡绅、英国下议院议员威廉·班克斯和妻子撒拉的儿子约瑟夫·班克斯呱呱坠地。殷实的家境让班克斯自幼便得以接受良好的教育，作为知名学校哈罗公学和伊顿公学的学生，班克斯勤奋好学，从小就对历史和自然兴味盎然。17岁时，作为自费学生在牛津大学基督堂学院登记入学后，他也依然将精力主要集中在感兴趣的方面，好学不倦，甚至还付钱请剑桥大学知名植物学家伊斯雷尔·莱昂斯到校举行一系列讲座，对植物学的求知欲望充满了他整个求学生涯。但由于理科成绩很不理想，四年后离校的班克斯并未获得学位。

18岁那年父亲去世，为班克斯留下了大笔财产。这笔不菲的资产不仅让他继续衣食无忧，也对他日后的事业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刚离校的很长一段时间内，班克斯一直在切尔西植物园和大英博物馆从事科研工作，由此结识了一批颇有影响力的科学工作者，其中包括他日后的挚友、瑞典博物学家丹尼尔·索兰德。索兰德是近代植物分类学的奠基人卡尔·冯·林奈（以下简称林奈）的学生，在其牵线搭桥下，班克斯还几番与林奈通信，探讨交流学术问题。浓厚良好的学术氛围让班克斯渐渐成为圈中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1766年，班克斯和昔日同窗、探险家康斯坦丁·约翰·菲普斯搭乘皇家海军尼日尔号，前往大英帝国的第一个海外殖民地纽芬兰-拉布拉多，以考察当地动植物为目的开启他的首次航海旅程。这趟旅程收获不小，34种鸟类被班克斯记录在册，其中包括曾广泛存在于大西洋周边的各岛、但后来惨遭灭绝的大海雀。

在海上颠簸7个月，初次体验海洋生活的班克斯不得不克服重重困难，并强迫自己习惯在狭窄摇晃、灯光昏暗的船舱中整理、记录和保存所获植物标本和种子。18世纪之前，世界各地动植物命名并不规范，造成一物多名或异物同名的混乱现象，直到林奈从概念上对不同种类的动植物加以区分并普及开来。结束航行后，班克斯即出版了第一本按照林奈双名制命名法描述在该区域内动植物的书籍。回国两周后，因其在自然科学领域的优异表现，班克斯入选英国皇家学会会员，也得到了英王乔治三世的赏识。

首次远航，“奋进号”的征程

描绘在欧洲地图上的“未知南方大陆”，一直以来牵动着欧洲各国的好奇心，让诸多意图寻找贯通大西洋和太平洋东北、西北航道的航海家不断寻踪觅迹。1768年，英国皇家海军考察船“奋进号”被指派前往南太平洋进行科考，率队的便是库克船长，班克斯也参与其中，开始了他的第一次远洋征程。

行船一路往西横越大西洋后，经南美洲南端合恩角进入太平洋，于次年春天抵达塔希提岛（Tahiti）马塔维亚湾。那是班克斯第一次看到热带著名林木面包树，而且当地优美的异域风光、宜人的气候、丰富香甜的果实和好客的岛民让大家心情雀跃，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得以深入了解当地传统文化的好机会。但好景不长，船员与岛民的冲突渐露端倪并日益加剧。班克斯曾几番从中调停，缓解矛盾，但这也让他搜集植物的时间大大减少，而且随行的一名艺术家癫痫复发不幸离世，让其考察蒙受巨大损失。

塔希提岛的观测工作结束后，奋进号继续向西，两个多月后抵达新西兰。在新西兰北岛，船队遇到了当地土著毛利人，惊喜地发现其生活区域内存在丰富繁多的植物，而且大部分都未曾有过书面记载，例如世界上最大的毛莨属植物、蕨类植物桫椤、新西兰亚麻在内的40种新植物。但在岛上停留的日子却不甚愉快，船员又与毛利人发生了几次武装冲突，导致几位毛利人不幸遇难。

船队再次启程行至澳大利亚东海岸，此地丰富多样的海洋、陆地生物和罕见的植物种类堪为科考者的天堂。班克斯一行开始了大规模植物群采集，发现了很多对于科学界而言全新的物种，搜集了桉树、金合欢属植物、银桦属植物等超过3000种植物标本，还有后来以班克斯的名字命名的班克木属植物（属于山龙眼科班克木属植物）。当时，多达800种物种被随行的苏格兰艺术家西德尼·帕金森一一绘制成图，留存至今。此外，库克船长在这里绘制了海岸线，将其命名为植物湾。这片如今位于新南威尔士州的地方由班克斯角（以班克斯之名命名）和索兰德角（以索兰德之名命名）所钳制，呈南北互为犄角之势。那一次航行也是澳洲历史上里程碑式的重大事件，标志着现代澳洲的发端。

远洋航行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离开植物湾后，在穿越大堡礁时不慎触礁致使船体多处损坏，只能停靠在昆士兰的奋进河港口一带休整，这一停就停了将近7周的时间；而在抵达里约热内卢的时候，登陆请求又遭到当地总督的拒绝。不过这些都没有妨碍班克斯继续他的搜集之旅。他在休整之时到当地乡村仔细搜寻，又给自己的标本集增添了郁金香木、黄槿和袋鼠草等多名新成员。而无法上岸时，班克斯则偷偷贿赂当地人，让他们将所需植物送到船上，还派人悄悄下船找寻植物再趁夜色返回。停靠里约热内卢时，班克斯第一次科学描述了一种现今很常见的花园植物——簕杜鹃（如今泛指紫茉莉科叶子花属的众多园艺品种）。

1771年7月12日，结束了三年航行的奋进号归国。此次行程虽波折连连，但也还算成功，带回了数量惊人的地理学、天文学、植物学、动物学和人类学等资料，亦在南太平洋留下了不少轨迹：库克群岛、班克斯群岛……引发欧洲人对南太平洋的诸多想象。在班克斯带回的3600种植物标本中有1400种属于新发现植物，归国不久后他便开始着手整理这些“战利品”。同年，14种带回的植物开始在英国各处广泛种植、生长。

再启程，冰岛之旅

1772年，库克船长再次踏上远征旅程，但由于他否决了班克斯提出的随船科考要求，英国海军部在不做事前通知的情况下取消了其参与出海航行的许可，盛怒之下的班克斯从船上搬走了自己的全部行李。不过，这并没有阻挡他再次探索的决心，他将目光投向了向往已久且未经勘探过的冰岛。

就在库克船长启程当天，班克斯、索兰德以及其他三位艺术家也搭乘劳伦斯爵士号出发前往冰岛。当时的冰岛远没有今人口中推崇和赞誉的那般让人心向往之，这片地处大西洋中脊的土地，天气多变、寸草不生，地质活动频繁，冷却的熔岩平原和冰川、大大小小的温泉、沸腾燃烧的火山、烧焦的石块……怎么看都与此前那些缤纷海岛大不相同。不过，班克斯对此却不以为意，他只在乎能真实感受这片神奇的地域以及满足他的所求。

船队在冰岛西南岸的城市哈夫纳夫约杜尔登陆，此次工作的重点是攀登和观察冰岛著名火山、被称为“地狱之门”的海克拉火山。这座火山在有记录以前有过多次巨大喷发，在班克斯之前，已有冰岛的两名科学工作者登顶成功。虽然恶劣的气候环境每天都在考验着人们的意志，但从收获上看这一趟科考之旅并没有让辛苦白费：颜色各异的海豹、会潜水的海鹦、庞大惊人的鲸鱼……每一种生物独特的习性都让大家惊喜不已。在团队的努力下，火山的熔岩标本和许多当地植物物种被悉心保存后带回国。

此次科考算是英国官方对冰岛进行科学性考察的开端，而班克斯对冰岛的热情也一直持续到拿破仑战争时期。当时冰岛处于英国敌对的丹麦治下，英国海军采取了封锁冰岛航路并查扣往来船只等措施，班克斯对冰岛人的艰难处境十分关切，但同时他亦多次敦促英国政府吞并冰岛并委派植物学者继续前往。

“横 扫” 世 界 花 园

1778年，班克斯当选皇家学会会长，谁都没有料到其任期会长达42年。上任三年后，班克斯被授予准男爵爵位并正式成为英王乔治三世在邱园的植物学顾问，这更让他得以将这所皇家园林变成以科研为目的的研究场所。在他的授意之下，很多探险家和植物学家被派遣到世界各地搜罗、引进新的植物物种。

据估计，得益于此，约有7000种全新外来植物在乔治三世统治时期被引进英国，还有很多物种被移植到其他地方耕种，建设植物园。如从南太平洋把面包树引进加勒比群岛；到巴西和澳大利亚北海岸、西北海岸搜集并带回桉树、相思树、海桐和兰花等物种；好望角、美国西北海岸都有他派遣搜集植物的船队，只因他认为“这两个地方的植物美丽至极，且容易护理”。殖民地印度、锡兰（今斯里兰卡）和加勒比的多座岛屿都成为他科研实践的首选之地。

就这样，大量的活植物、干标本、种子、图画和笔记被送回英国，送至他位于索霍广场32号的家中，集中收藏或临时保存、调度。他的居所逐渐变成庞大的植物标本室和图书室，也成为各国科学家前来探讨、交流和查阅资料的场所。两年后，班克斯又买下了城郊一块16公顷的土地，将其打造成培育植物和饲养动物的基地。而掌管邱园近50年，也逐渐将其打造成为规模庞大、物种丰富的交换种植园，法国古生物学者乔治·居维叶曾说：“班克斯已经横扫了全欧洲所有花园的种子，就连我们的花园里也有他的足迹。”

植物图鉴《花谱》的编著是班克斯定居伦敦后的另一项重要成果，其中包含了帕金森生前绘制的多幅精美的植物图画。如同一本趣味盎然的植物故事集，系统而全面地整合了历年来搜集的多种植物，这些花草的形态和色彩之美跃然纸上，充满了美妙的生命气息。

植 物 之 外

班克斯不仅在植物和农业方面积聚了大量的知识，且很快发现在这个过程中经济植物所蕴含的商业利益，如此前从塔希提岛运送面包果，保障供给奴隶足量的食物以提高英国的制糖产量；派人前往印度马拉特地区，表面是为邱园搜集物种，实则秘密引进印度棉花后以学习种植、产棉技术，提升英国国力。

在担任英国政府在澳大利亚大部分事务的顾问后，也一直与早期殖民者保持联系，并建议将植物湾作为流放刑事犯和政治犯的地区，在那开荒、修路、建房，发展当地，但也由此导致英国对殖民地人力及资源的掠夺大大增加。

无疑，班克斯让英国承认了植物的巨大商业价值所在，其种种举动无形中也在英国飞速发展的进程中起了关键作用。科学革命与现代帝国主义的关系本就密不可分，披着科研外衣之下的诸多行动，俨然浸润着政治、商业和个人利益，产生矛盾而复杂的影响。

回溯一生，约110个新属和1300个新物种由班克斯搜集并命名；他还首先提出澳大利亚有袋类哺乳动物比其他胎盘哺乳动物更原始的说法。他亦利用其社会地位，赞助并支持了多位科学家长达数年的研究。世界各地看到的植物园，尤其是由大量钢铁和玻璃建造的温室都可以视为他的首创；他还大力推动了国家资助科学探险这种模式，影响持续至今。

今日，班克斯搜集到的各种标本仍静静摆放于伦敦自然历史博物馆中，向后人述说着它们与人类社会密切交织的过往。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1.08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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