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图/盖蒂博物馆 大英图书馆 法国国家图书馆

撰文/无待

在10、11世纪，通过与西班牙穆斯林的接触，引入的不只是古希腊的宇宙论和天文学理论，还有重要的天文学观测工具——伊斯兰星盘及其相关著作。正是星盘的引入，使西欧的天文学开启了由定性研究向定量研究的转向。

星盘是一种手持的天文学测量工具。伊斯兰星盘的正面由三个重叠的金属盘组成，底盘为一个边缘刻有分度弧的盘；中盘上则刻有回归线、天赤道的球面投影、地平线、时角线以及特定地理纬度的等方位线和等高线；顶盘有黄道投影和若干重要的恒星位置，顶盘可以旋转。星盘的背面刻有各种有用的刻度以及一个可以在中心轴上转动的瞄准装置。欧洲的星盘则在正面上也有这样一个瞄准装置。

托勒密的天体运行体系。出自手抄本萨克罗伯斯科的约翰的《天球论》。

星盘是一个非常实用方便的工具，可以使天文学家或占星学家无需计算就可以得到相关的天文数据，诸如天体的高度和指示时间，也可以用来测量物体的高度。

中世纪最有影响的星盘著作是玛莎阿拉·伊本·阿塔里用阿拉伯语所写的，在13世纪末被翻译成拉丁语。中世纪晚期西欧的几部星盘著作都是以此为来源的，包括乔叟为他的儿子用英语写的星盘著作。直到17世纪，星盘在欧洲都很流行。

被天使包围的宇宙图式，出自手抄本法国神学家马特弗雷·厄尔芒戈的《爱之祈祷书》。

与星盘相关的，自然会联想到占星术。占星术在今天可能会被视为某种具有迷信色彩的预言，在中世纪的欧洲也的确具有这种庸俗化的一面。不过，其最根本的依据还是来自于这样一种认识：即天界与地界在物理上是有关联的。

这与人们所观察到的经验并不违背：太阳的升起和落下使地面的温度发生变化，造成了白天和黑夜的分野，月亮的圆缺决定了潮汐的涨落。就此推论，其他行星的运动也应该具有同样的影响力。这种认识非常的古老，在古代的东西方文化中普遍存在。

月亮的运行周期表。出自手抄本《天文学、日历、医药和哲学选集》。

地心说，出自手抄本Gautier De Metz的《影像集》。

在古代的美索不达米亚，人们相信恒星和行星事件是地界事件的预兆，解读这种预兆就成为一门专门的技艺，最初的天文学知识便从这里萌芽。

到了古希腊时期，占星术还得到哲学的支持。柏拉图的《蒂迈欧篇》认为地界事物的产生是行星神被巨匠造物主所指派的任务，同时还强调了宇宙的统一性，包括大宇宙（宇宙）和小宇宙（个人）的统一。亚里士多德则认为，地界与天界的运动具有某种连续性，他甚至认为季节变化和地界的生灭都归因于太阳的黄道运动。斯多亚派也认为宇宙是一个统一的连续的有机体。

宇宙图式，出自手抄本Guillaume Le Clerc的《诗歌集》。

托勒密更在他的占星术手册《占星四书》中，对天界力量施加于地界的影响做出了完整而清晰的表述。这本书对伊斯兰和西方的占星术传统产生了巨大影响。虽然托勒密认为占星术的预言无法与天文学精确的数学模型相比，但是他认为天界力量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

“太阳……总是以某种方式作用于地界万物，不仅一年四季的变化引起了动物的繁衍、植物的生长、水的流动和物体的变化，而且太阳的每日转动也提供了热、湿、干、冷，它们均以规则秩序排列，符合各自相对于天顶的位置。月亮也……将其影响大大施加于世间万物，因为其中大多数事物都与之共感且随其变化而变化。不仅如此，恒星和行星在天空中的通路往往暗示着空中的冷热风霜等情况，地界事物也相应受到影响。”

同时，托勒密认为，了解了所有恒星、太阳和月亮的运动，就可以通过科学的研究，分析出某种时刻的环境氛围，而出生在此时的人的性情会与此合拍，从而得以了解这个人的身体和灵魂的状况。

十二星座（外圈）和七大行星（内圈）的拟人化表示。出自手抄本Bartholomaeus Anglicus的《事物的属性》。

在中世纪早期，占星术曾经遭到反对，尤其是在奥古斯丁那里，占星术被视为一种骗术。不过，奥古斯丁并非是想要反对天界对于地界的影响，他的反对主要指向的是将地界的所有一切都指派给天界的做法，尤其是将人的意志也委派给星辰的主宰：“如果就物理差异而言，认为存在着星辰的某种影响，这并非完全荒谬……但意志选择并不受星辰位置的影响。”

奥古斯丁要保护自由意志，重申人的责任，以此回答全知全善全能的上帝所创造的世界为何会有恶存在的问题。

创世纪。出自手抄本《圣经》第一卷。

到了12世纪，随着柏拉图主义哲学的繁荣，以及阿拉伯天文学和占星术的重新翻译，基督教世界对占星术重新产生了兴趣。不过和早前一样，天界对地界的影响区域是严格限制在自然领域的，而且这种影响的最终来源被视为上帝所赋予的能力。基督教徒们时刻警惕的是不要把天体视为替代神的决定性力量。

到了13世纪初，托勒密的《占星四书》、阿布马沙尔的《占星学导论》以及亚里士多德的讨论天界的著作被翻译出来，占星术亚里士多德化。从此，作为自然哲学的一个方面的占星术，一直繁荣到17世纪以后。

带指针的天文表。出自手抄本《天文学和医药选集》。

由于视天界对地界有着重要的影响，那么作为生活在地界上的人，自然也认为会受到天界的影响。柏拉图在《蒂迈欧篇》中认为大宇宙（宇宙）和小宇宙（个人）是统一的。托勒密认为通过分析一个人出生时的天界施加影响下的气氛，可以了解这个人的身体和灵魂的状况。

在中世纪，奥古斯丁反对天界对人的灵魂和意志的决定作用，但是天界对人的身体的影响却似乎并没有遭到什么反对。医学占星术就建立在这一思想的基础之上。

中世纪星盘，

曾属于也门王子Umar ibn Yusuf。

不能肯定是否古希腊时期著名的医师希波拉克底就已经论述了天体对人身体的影响，但是中世纪的医学占星术著作是以希波拉克底的名义传播开来的。书中认为，天体的影响从受孕的时候就开始了，它能影响胎儿的性情或体质。人出生之后直接或通过周围的空气持续地接受天体力量流的影响，后者影响了人的性情、健康、疾病。

中世纪时，医学占星术更常用来解释瘟疫的流行，比如巴黎大学医学院就试图用木星、土星和火星在1345年的相合所导致的空气腐败来解释1347年至1351年的黑死病。制药、用药、手术的时间，也需要考虑行星的位形；尤其是急性病发展的关键转折点，被认为与行星运动的决定性时刻有关。

星体与人体的对应。出自手抄本《贝里公爵豪华时祷书》。

本文节选自《文明》2020.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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