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年9月开始，肺炎支原体感染频上热搜，在家长群中，关于这一疾病的讨论不断，由于其来势汹汹，业内将今年称为肺炎支原体“大年”。

经历过在儿科三甲医院十多个小时的等待，一位老先生带着孙女转向了社区医院。基层平素不是儿科的主阵地，10月以来，也开始储备检测试剂、增加药品、参加培训，向孩子们敞开大门。

肺炎支原体感染“井喷式”暴发

10月下旬的一个周三下午，北京亦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儿科医生丁飞给两名小患者看完病，告诉前来了解情况的同事：“周一俩诊室看了160个孩子，昨天140个，希望今天能在120上刹住车。”20分钟后，叫号屏上出现了121号。

“孩子咳嗽一两个月了，先是姐姐，后是妹妹，前两天查出来肺炎支原体。她俩平时身体挺好，往常感冒了用点儿药，一两天就好了，这次控制不住。”诊室里的家长告诉记者。

亦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患儿正在做雾化。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肺炎支原体“大年”，爆满的不仅是专科医院。亦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北院区儿科门诊从周一开放到周六，这段时间，来就医的孩子基本都是上呼吸道感染，只要出现相关症状，“肺炎支原体”就是必测项。

肺炎支原体听来陌生，其实是一系列可造成呼吸道疾病的病原体中的“老成员”。这是一种介于细菌和病毒之间、可独立生活的体型极小的病原微生物，由于特殊的末端结构，可以附着在呼吸道黏膜上皮细胞表面，引起肺部感染。与新冠一样，肺炎支原体通过飞沫、接触传播，传播速度很快。

患儿完成基础面诊后，需要等待检查结果或进行下一步治疗，丁飞会提醒家长带孩子去室外开阔的地方休息，以免封闭空间内发生交叉感染。诊床对面摆放着一台医用空气消毒机，以往每天上下午各开两小时，最近只要开始接诊，机器就一直处于工作状态。

“我们最近按照区卫健委的要求对肺炎支原体感染进行自查，来就诊的孩子，差不多1/4是肺炎支原体。”朝阳区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副主任刘金凤说，该社区医院有三个中心，普通全科门诊每天都接诊患儿，在其中两个中心，各安排了一位儿科专家，均每周出诊一个整天。在药房，不时能见到家长带着孩子，在窗口取走粉色的瓶装美林（布洛芬混悬液）。

告急的药房与更新的检验科

对于肺炎支原体感染高发的态势，北京加强了对儿科医疗资源的调用，社区医院是其中一环。

10月20日，北京市卫健委公布了130家提供儿科门诊服务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名单，十多天来，文章一直在“健康北京”公众号置顶。

由于儿科医学的特殊性，基层医院并非儿科主战场。孩子出了问题，家长一般会直奔北京儿童医院、首儿所等三甲医院，或区妇幼保健所和开设儿科的三级医院。肺炎支原体来势汹汹，大医院儿科不堪重负，社区医院成为家长们最便利的选择。

在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一位老先生带着孙女前来就诊。诊疗期间，小姑娘不时用手扒拉口罩，咳嗽不停。

老人介绍，小女孩咳嗽了近一周，随即开始发烧，从38.1℃烧到39.1℃，鼻子也堵了。最开始，家长带着孩子去首儿所，早上到医院，半夜才回来，第二天去华信医院筛过敏原，儿科也一号难求。第三天不想再折腾孩子，奔向家门口的社区医院。

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生给患儿查体。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激增的患儿也给社区医院带来挑战。

社区医院负责基本医疗与基本公卫服务，开设儿科的是小部分。公开数据显示，“十三五”期间，北京市建立运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342个，列于儿科名单中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只有130家。根据各院资源情况，有的全周开放儿科，有的每周固定一日或几日开放，少数可给孩子输液。

“往常输液室很少有孩子，国庆之后就多起来了，平均一天30个左右，雾化的也多，雾化机差点儿不够用。”亦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门诊部护士长肖影介绍，医院三个院区均设置有输液室及雾化室，为了照顾孩子，北院区靠近室外的一间发热输液室改为儿童专用，其他科室也调来两名护士支援。

下午4点，输液室的椅子被患儿与家长坐满。为防止孩子乱动扯出针头，护士用空药盒做成儿童输液板，以固定住孩子的手腕。隔着走廊是雾化室，刚刚从丁飞诊室出来的姐妹俩一人一个面罩，做起雾化。

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儿科体量较小，平时一天接诊患儿在10名左右，近期翻了倍。该社区开设了输液服务，但实践中受到药物供应、人手的影响，无法对所有孩子开放。

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中医儿童治未病中心主治医师成翠华介绍，社区的儿科用药储备不像大医院那么多，种类也少，最近儿科用药更显紧张，由于货源不足，有时开不出阿奇霉素，医生会建议家长去外面的药房购买。“这种情况之前不太发生。”

输液室的一名护士表示，六七岁以上的孩子根据血管情况和配合程度，可以在社区输液，但需要和家长进行充分沟通。太小的孩子不合适，因为血管太细，社区也没有专门的儿童耗材，下针较困难，晚上输液室只有一人值班，孩子如果哭闹，医务人员照顾不过来。

面对临床压力，社区医院正设法应对。

由于儿科处方激增，亦庄社区卫生中心的药房增加了儿科药品的储备量与三级医药下沉的种类药品。丁飞告诉记者，为了避免药品紧缺，目前儿科药品的储备量由一周用量调整为两周用量，对肺炎支原体的抗体检测试剂也加大了储备量。

“这段时间肺炎支原体的问题比较突出，药房正和门诊对接，关注抗生素的储备情况。”刘金凤告诉记者，前不久，东风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召开新耗材引进会，根据专家的建议，引进了单独针对肺炎支原体的IgM抗体检测，相比之前的呼吸道病原体抗体五联检测，单项检测便宜了一百多元。

亦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丁飞正在询问患儿病情。新京报记者 戴轩 摄

重症、耐药、反复发作，不光是“大年”

在感到患儿数量井喷的同时，医生还感到，今年的肺炎支原体比往常棘手。

不少家长向丁飞形容，孩子的嗓子里就像痰黏胶了一样，咳不出来。往年阿奇霉素吃两天就能见好，今年耐药问题突出，有的吃了三天依旧发烧，病情久治不愈。

往年感染支原体的孩子，基本用不上肺泡灌洗。今年有的孩子来找她之前，已经经过了国庆假期的一轮治疗，在儿童医院住院灌洗，出院又咳嗽，开了14天的乙酰半胱氨酸，痰没有下去，来社区又开了14天的化痰药。由于儿科医院号难挂、队难排，家长担心交叉感染，很多在家自备雾化机，做好了与支原体长期作战的准备。

她还发现，重症支原体肺炎用于评估病情的窗口期原有5-7天，治疗不及时会发展为黏液栓堵塞肺不张、坏死性肺炎，今年的临床经验显示窗口期有所缩短，如果患儿服用阿奇霉素3天没有好转，就要考虑调整治疗方案，一旦出现高烧不退、心衰表现等，要提前进行激素和纤维支气管镜介入。

成翠华见到的支原体肺炎患儿中，一部分出现了病情反复，治疗过后血项与胸片恢复了正常，不久又病情加重。令她担忧的另一个问题是，秋冬季的呼吸道病原体并非支原体一种，最近门诊中流感、细菌感染甚至混合感染的病例也多了起来。孩子的感冒通常一周能好，但今年很多孩子咳嗽可以持续半个多月，混合感染不仅延长治愈时间，也有损身体健康。

“我们建议家长，一定要等孩子治好之后再返校，不要急着复课，即便炎症消除了，也最好再用药巩固一段时间。”成翠华说。

新京报记者 戴轩

编辑 白爽 校对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