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英国航空工程师理查德·戈弗雷(Richard Godfrey)发表研究报告称,其利用“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已定位马航MH370客机的具体位置。
从2020年3月开始,戈弗雷便在“MH370搜寻”网站上持续发表相关研究成果,而其相关定位研究已经持续了7年半。
他在接受新京报记者专访时解释称,新增加的数据来自无线电业余爱好者社区,去年之前,没人将该技术用于定位航班路线。对于网上的批评声音,他回应称,相关数据都是公开的,批评者可以阅读他的研究报告或自行尝试处理公开数据,以对其研究进行验证。
2014年3月8日,从马来西亚吉隆坡飞往中国北京的马航MH370客机失联,机上载有239人。2015年1月29日,马来西亚民航局宣布该客机失事,并推定机上所有人员遇难。
自马航MH370客机失踪以来,马来西亚、澳大利亚和中国三方联合开展搜索行动,完成了对南印度洋一块12万平方公里海域的水下搜索。在搜索未果后,三方于2017年1月宣布中止搜索行动。2018年,水下探测公司“海洋无限”对马航MH370客机进行探索,但最终也未能成功。
整合多来源数据
新京报:这次相关报道都提到你利用了“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可以解释一下这一技术具体如何运作吗?
理查德·戈弗雷:这一数据来自无线电业余爱好者社区,他们会在全世界范围内,以每两分钟数百个信号的频率发送无线电信号,当它们穿过飞机飞行路径时,信号就会被阻断。当我们检测到数次信号干扰时,就可以开始逐步绘测航线。
另外,通过澳大利亚交通安全局(ATSB)的数据,我们也知道当时其他飞机的航线,以此进行排除。当时南印度洋的飞机并不多,使实际检测简单许多。
12月8日,新京报《地球连线》专访理查德·戈弗雷,他解释了其报告中马航MH370客机定位所用技术。
新京报:能否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一下,这一定位为何被称为一次“突破”?
理查德·戈弗雷:首先,我们原先就有国际海事卫星组织、海洋学家和波音公司的数据,但这三者都有其弊端。
国际海事卫星组织的卫星数据每小时只有一次,而海洋学家的数据基于印度洋上发现的33个飞机残骸,相对精准,但并不可以具体定位飞机位置是南纬32度还是33度,而我们可以从波音公司的数据中得知飞机燃料储备、其可持续时间,但不可以追踪飞机航线。
“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之所以被称为突破,是因为其数据库可追溯到2008年,且每两分钟就有成百上千信号发出,使定位更加精准。
其实这次我们就是整合了不同来源的数据,卫星、海洋学家、飞机制造商(如波音公司),以及无线电业余爱好者社区的数据,他们擅长各自领域,但彼此之间交流有限,之前从未有人将这些数据整合起来。
理查德·戈弗雷。受访者供图
新京报:“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的历史数据可追溯到2008年,那为何之前没人想过用其定位马航MH370客机?
理查德·戈弗雷:因为这是一个无线电业余爱好者社区收集的数据,去年之前,没人想过将其用于定位航班路线。
一位名为罗伯特·韦斯特法尔(Robert Westphal)的学者最先想到这一用途,他既是“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的专家,也是无线电的业余爱好者,对此非常了解。我现在跟他一起进行相关研究,他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
这是利用数据的一种横向扩散思维,将原本用于一个功能的数据用于其他目的。其实,国际海事卫星组织的卫星数据也是如此,其原本用于与地面沟通,而非记录航线。但我们通过这个数据,记录了飞机与卫星的距离和相对飞行速率。
“若一切顺利,有希望找到马航MH370客机”
新京报:你的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会对你报告中定位的位置进行搜寻吗?
理查德·戈弗雷:会的,实际进行搜寻的组织已经开始认真阅读我的报告,也问了我一些相关问题。同时,他们也在认真阅读之前水下搜索中这一定位附近的声纳相关数据。
2018年,水下探测公司“海洋无限”进行过搜寻,他们将其视为未完成工作,也想回去重新搜寻马航MH370客机。现在我们需要马来西亚官方的许可,以便进行下一步工作。
12月8日,新京报《地球连线》专访理查德·戈弗雷,他讲述了其下一步计划。
新京报:你觉得我们要找到马航MH370客机,最重要的是什么?
理查德·戈弗雷:我们必须重新回到南印度洋进行搜索。
水下搜索的技术这些年有所进步,现在有很先进的自主水下航行器。有些都不需要派出船只,水下航行器可以直接从飞机降落至海下,还可以浮出海面利用太阳能电池板充电,通过卫星进行交流。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需特意派出船只进行搜寻,只有检测到残骸且想进行打捞时,才需要派出船只和起重机,还需要远程操控及深入海底的水下航行器。
新京报:水下探测公司“海洋无限”之前搜寻的位置与你定位的位置只有28公里之差,一直以来也都有搜寻马航MH370客机的项目,但都没有成功。你对这次最终找到马航MH370有多大信心?
理查德·戈弗雷: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有希望找到马航MH370客机。水下搜寻的技术有所进展,且来自不同独立领域(海洋学、航空航天、卫星和“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的数据,都指向同一位置,我对报告中的定位非常有信心。
定位位置水压极大、地形复杂,增加搜寻难度
新京报:你定位的位置在海面下4000米,其搜寻难点是什么?
理查德·戈弗雷:海底这个位置黑暗寒冷,水压极大,这个位置的地形也使得搜寻更加困难。这里有山脉、峡谷、山脊、悬崖甚至水下火山,所以这7年半以来,飞机残骸可能被沙子、淤泥、泥土或火山灰覆盖。
但他们的探测器可以检测到被泥沙、淤泥等覆盖的大块金属(比如说发动机核心或者起落架),所以我还是对新搜寻工作抱有很大期待。
12月8日,新京报《地球连线》专访理查德·戈弗雷,他介绍了海下搜寻的难点。
新京报:之前也有很多搜寻工作,他们没有覆盖你这次定位的区域吗?
理查德·戈弗雷:覆盖了,但深海搜寻原本就非常困难,而他们覆盖的区域又极广,一共有12万平方公里。当覆盖领域如此之广时,其搜寻也有限制,一个区域只能过一遍,而小范围的焦点使搜寻简单很多。
比如说,在我定位的坠机区域周围5海里(约300平方公里)进行搜寻,假设飞机残骸在悬崖或峡谷背后,也可以多角度进行数次搜寻。
新京报:除此之外,你觉得接下来寻找马航MH370客机还有什么困难?
理查德·戈弗雷:我们需要在技术和政治层面取得认可,一方面,我的研究成果已经得到一些同行评审,但还需要更多科学家和工程师的认可。
另一方面,我们接下来需要取得马来西亚官方的认可。在有人愿意为搜寻工作投资前,这些程序必然花费一定时间。但我没有加入这些政治讨论,我的工作还是围绕着技术研究展开的。
“我认为外界有质疑声很正常”
新京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研究马航MH370客机的定位?
理查德·戈弗雷:从2014年开始,每天平均八个小时,已经七年半了。
新京报:是什么让你坚持了这么久?
理查德·戈弗雷:2009年我在巴西里约热内卢时,原本预订了法航AF477次航班飞往巴黎,但后来因为工作又改签了航班。得知法航AF477次班机坠毁后,我便一直关注相关调查。马航MH370客机事故后,我也开始进行相关研究。
(注:2009年6月1日,法航AF447次航班在大西洋海域上空失事坠海,客机上共有216名乘客和12名机组人员,其中包括中国乘客9人。)
12月8日,新京报《地球连线》专访理查德·戈弗雷,他回应了外界质疑。
新京报:网上有批评声音认为,这次所谓新发现只是为了博取眼球,徒增希望,只会伤害遇难者家属。你对此有何回应?
理查德·戈弗雷:质疑的声音很正常,当你介绍新技术时,人们总会有疑问和顾虑。这周我们发起了一项挑战,让批评者们直接从“弱信号传播报告器”无线电技术的网站上下载公开数据并进行数据处理。他们可以选择阅读我的研究成果,也可以自己试着处理数据,以对我的研究成果进行验证。
我经常想起马航MH370客机事故的遇难者亲属,也经常和其中一些家属联系。这周他们看到媒体报道,也给我发了数封电子邮件。他们非常支持我的工作,给了我很大的鼓励。
另外,我也非常在意马航MH370客机上的中国乘客,机上的中国乘客比其他任何国家乘客都要多,我自己也亲身经历过悲剧,可以想象他们有多么痛苦。
新京报记者 侯吴婷 姚远
编辑 张磊 校对 陈荻雁
(封面图来自受访者理查德·戈弗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