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葛格

1月21日，美国女作家珍妮·康明斯（Jeanine Cummins）的第三部作品《美国丑闻》（American Dirt）由熨斗出版社（Flatiron Books）在美出版。《美国丑闻》讲述了一名墨西哥母亲为了躲避贩毒集团，带着儿子非法穿越边境进入美国生活的经历。在该书的封面上，美国作家唐·温斯洛（Don Winslow）称该书为“当代版《愤怒的葡萄》”。

该书在正式出版前就引起了各方关注，获得不少赞誉，是出版社力推的新作。美国知名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奥普拉·温弗里（Oprah Winfrey）将该书选入自己在美国颇具影响的读书俱乐部书单。然而自上市以来，这部作品便遭到不少质疑与批评。评论认为，康明斯在书中塑造的墨西哥非法移民形象极其刻板，并且与现实中这一群体的本来面貌有所出入。人们质疑康明斯的白人身份，是否让她有能力讲好这个关于墨西哥移民的故事。目前，出版社出于安全的考虑，已取消康明斯接下来的巡回签售活动。同时，美国各地的书店也针对这部作品制定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珍妮·康明斯（Jeanine Cummins）

并未讲好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故事

在该小说正式出版之后，有评论质疑康明斯是否有资格去讲述墨西哥移民的生活。她本人也提到在刚开始写这部小说时，认为自己并非移民群体或墨西哥裔群体中的一员，因为身份而质疑过自己是否够格。她甚至称，“希望有比我肤色更深一些的人来写，而不是我”。最后她意识到，“当人们真的在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时，我感觉害怕写这本书的自己像个懦夫。”

但是，作者的身份是否令其具有写作的正当性，并不是让康明斯深陷争议风波的直接原因。人们对她的质疑和不满，主要源于她在书中对墨西哥人的刻板描写，以及对美国非法移民群体的不准确呈现。位于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的麦克阿伦公共图书馆（McAllen Public Library）主管凯特·霍兰（Kate Horan）表示，“在她的故事中，有数不清的不确切之处，这些都是‘白人凝视（White Gaze）’的清晰证据，把给人带来伤害的刻板印象资本化，用人类的苦难经历挣钱。”霍兰拒绝了奥普拉读书俱乐部就本书向她发出的活动邀请，称自己将会为当地群体整理一套由“真正的拉丁裔作家”带来的书单。

在发布会上，康明斯将书籍封面上的瓷砖画图案与铁丝网做成美甲，此举被认为是拿一部分人的伤痛用于取乐。图源:康明斯本人的推特账户。

虽然这部作品对墨西哥非法移民的形象塑造不尽如人意，但由于猛烈的营销和推广，使得《美国丑闻》的知名度远胜许多其他由墨西哥移民作家出版的同类作品。到底谁有资格来讲述“边境危机”中发生的种种故事，成为这场争议中的另一种讨论声音。在美国黑人文学中常用到的“白人凝视”一词，也出现在这场讨论中。“白人凝视”指的是用白人的价值观去想象、评价有色人种，是一种带有偏见和刻板的目光。但是，对于作者身份的质疑却可能造成另一种极端：是否墨西哥移民只能书写自己的移民故事才显得合理，而不能去创作其他种类的文学作品呢？以及不属于这一群体的读者，是否便没有资格对这部虚构作品做出客观合理的评价呢？

在发表于《纽约时报》的书评中，劳伦·格罗夫（Lauren Groff）便表达了这样的担忧。她认为，对这样一部虚构的小说作品而言，对描写是否准确、真实的担忧似乎有些不太合适。而《卫报》的评论指出，这部作品的问题并不在于讲述了一个不属于她自己的故事，而是并没有把这个故事讲好，为了迎合大多数白人读者的世界观，一个精彩的墨西哥人的故事势必要和毒贩、移民以及出逃边境联系起来。

出版社取消巡回签售，影响波及出版业

该书的英国出版方——海德林出版社（Headline）和熨斗出版社都对康明斯表示支持。熨斗出版社表示，这部小说围绕着一位母亲能够为她的孩子做多少事展开，能够让人对在动荡世界中努力寻找安全的群体产生同情。这一点才是出版该书想要达到的目的。

熨斗出版社的负责人鲍勃·米勒（Bob Miller）在一份声明中称，康明斯为这部小说花费了五年的时间，希望人们关注到移民群体的不易，“我们难过地看到，一部用心良苦的虚构作品换来了如此刻薄的敌意。”但同时米勒也承认，“我们永远不应该宣称这是一部为移民经历做出定义的小说，我们也不应该在说起珍妮的丈夫就是一名非法移民时，没有弄清他其实来自于爱尔兰。”

在引起巨大讨论之后，康明斯本人也受到了威胁。在社交网站的相关活动页面上，出现了大量攻击性评论。考虑到康明斯的个人安全问题，熨斗出版社于1月29日宣布取消剩下的巡回签售活动。并且考虑安排康明斯参加一些类似市政厅会议的活动，与一些持不同意见的群体进行对话。

2月3日，针对本次争议发起的#DignidadLiteraria运动成员，在纽约麦克米兰出版社办公室的门口聚集，要求出版商与其签订一份协议，保证提高出版社中拉丁裔作家、员工的比例。作为熨斗出版社的母公司，麦克米兰出版社同意了这一要求，并承诺将在30日内与该运动成员会面，并在90天内给出具体行动方案。该运动联合发起者、拉丁裔作家罗伯托·洛瓦托（Roberto Lovato）认为，围绕《美国丑闻》产生的种种问题并不仅属于熨斗出版社或麦克米兰，而是整个出版行业的问题。而据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拉丁裔出版社员工表示，《美国丑闻》更像是一部白人作家写给特定白人群体的惊悚小说，但是在一家没有多少拉丁裔员工的大公司里，自己对于该书在营销推广上的意见，可能并不会得到多少重视。

书店在争议中采取不同应对方法

随着《美国丑闻》引发的争议不断升温，各大书店也围绕着该书采取了不同的应对方法。一些书店直接取消了康明斯的作家见面会，例如密苏里州当地的左岸书屋（Left Bank Books）。该店负责人克里斯·克莱丁斯特（Kris Kleindienst）表示，这本书所引发的争议“是前所未有。这件事切开了这个国家正在溃烂的痛处，最终让我们谈起究竟在边境发生了什么”。为了保障书店的安全，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选择淡化康明斯的这本书。而在旧金山的城市之光书店则确定不会销售该书，但他们拒绝为这个决定做出评论。

图源：Scuppernong Books书店推特

另一些书店如旧金山的连锁书店——绿苹果书屋（Green Apple Books）则选择将《美国丑闻》与其他拉丁裔作家的作品摆放在一起。该店负责人表示，拒绝销售某本书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一般不会轻易考虑这么做。加州当地的书店地窖之门（Cellar Door）则决定将该书销售的20%利润，捐献给一家为移民提供法律咨询的非营利性组织。

左岸书屋负责人向《卫报》表示，出版社不仅应该为推广和营销制定决策，同时也应该在作品遇到争议时给予销售方更多支持和意见。

参考资料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jan/24/publishers-defend-american-dirt-claims-cultural-appropriation-jeanine-cummins-oprah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jan/29/american-dirt-jeanine-cummins-tour-canceled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feb/02/american-dirt-bookstores-controversy-profits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0/feb/03/american-dirt-problem-bad-writing-cultural-appropriation-mexico

https://www.theguardian.com/books/2020/feb/03/macmillan-latinx-american-dirt-dignidad-literaria

作者丨葛格

编辑丨编辑

校对丨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