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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阑深处秋香远|刘璨灿
新京报
2019-07-09 14:20
帘外雨声愈来愈大,破了枯荷冷残香,舫内桂香愈来愈浓,掩了烟雨清新气。

细雨湿流光。

我撑一柄油纸伞,漫步在秣陵的青石小路上,身旁的树树木樨沾惹了霏霏烟雨,原本馥郁甜润变得幽淡清远,似高高画楼上不知是何人所奏的悠远琴声,将无限思绪,娓娓道来。

抬眼,是一位极端雅的女子,乌髻如云,明眸若星,罗衣翩飞,清雅绝尘。她于湖中画舫内,含笑望着我,仿佛在望着一位旧友。

或是我魔怔了罢,望着她的笑,竟情不自禁朝她走去,直到入了画舫,才回过神来。

她挑起湘妃竹帘,望着外边儿,缓缓道:“这都快入秋了,湖上的莲荷都枯败了。”她虽是望着帘外,却好似在与我说话。

我端起案上一盏小凤团,轻啜一口,道:“李义山有诗曰:‘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如今想来,品着茶,焚着香,听着雨,倒真是雅事一桩。"湖上清风丝丝吹进舫内,带来微微凉意。她摇着手中的檀香扇,眉眼温宛如画,嘴角弯起一抹笑,道:“你喜欢玉溪生的诗?”

“玉溪生的诗多是浓艳绮丽,如《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但我独喜他‘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数重城。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二句,清幽自然,别有妙处。”我忆起从前读过的诗册,一时激动,竟说了许多。

“李义山是重情之人,不比元稹。沧海巫山虽好,却到底难比锦瑟华年。”她似乎是陷入了某段深沉的回忆,眼底浮有几分水光,却如浮云般很快隐去。她端起青瓷茶盏,饮了一口豆蔻熟水:“那诗余可有喜欢的?”

"词嘛,我倒颇喜漱玉词。"我看着这位女子,总觉得面善,倒想起易安居士来。

“可是李清照所作?”她有些惊诧,微微挑了挑眉。

“正是。易安词无《花间》,后主,秦柳,二晏之香艳,确有其深婉清纯,自然风流浑如天成,却端得住架子,典雅庄重,别是一家,细细念来口角留香。而易安居士此人更是女中苏辛,词论中评价他人毫不留情,竟说苏东坡等人作词不按韵律,只是‘句读不葺之诗’ ,而柳永则是‘词语尘下’,不满张三中,红杏尚书诸家的‘有妙语而破碎’,虽直言不讳,确实是至情至性,倒也是极有理的。”

我所见的易安居士,是在文字里,她十八岁拉着赵明诚在大雪天出门踏雪觅诗情的古怪劲儿,她与赵明诚读书消得泼茶香的欢喜,她清雅婉约的相思离愁,她收藏金石续编金石录的耐心沉静,她独自南渡的悲苦艰难,她抵抗金兵的坚决不屈,她对振兴民族的坚信支持......

“我与姑娘可真是好缘分。”她弯起浅笑,像染上了木樨的馥郁,温和静好。

“什么?”我疑惑道。

“吾乃易安居士,李氏清照。”

杨柳岸边,桂子的香随湖风卷来,满船都弥漫着桂香与烟雨的清幽温雅的气息,舫下清澜阵阵,秋水明澈,映出湖畔点点金黄色。

“易安居士!”我惊道,可真是万万不曾料到,眼前与我畅聊诗词之人,竟真是易安!

她轻笑一声,拿了把青瓷小壶将煎好的豆蔻熟水注入盏中,道:“可有疑惑?”

我强忍着心中喜悦,问道 :“一直不知夫人为何号‘易安’二字?”易安虽出身文官清流之族,后来又恰逢乱世,南渡艰难,家破人亡又遇人不淑,晚年凄凉孤楚,实在是"难安",又怎是“易安”?

她挑起帘,嗅着温润的木樨香气,道:“此二字语出五柳先生《归去来兮辞》‘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是告诫自己今后不论身处何地,须得宽心从容,如若东篱疏菊,林下之风,松间明月,方可安定己心。”

听罢,心中不免笼了层苦涩酸楚,也越发敬佩,不得不叹道:“夫人好心性,乱世求安心,非易事。”

帘外雨声愈来愈大,破了枯荷冷残香,舫内桂香愈来愈浓,掩了烟雨清新气。她的笑,在眼前渐渐模糊。

梦醒。

已是五更。

轩窗外,明月洒下清辉,笼住庭前那株木樨,桂香在白月光下缓缓荡漾开来,织起一个又一个梦,只待有缘人前去寻觅。


散文组 作者:刘璨灿  作品ID :1001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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