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19年的圣诞夜，我遇上了一个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他穿着红色的棉袄在偷喝我家冰箱里的可口可乐。
10年，我的圣诞袜第一次因为圣诞礼物而膨胀充盈。
（二）
我爸又把空可乐瓶丢在了入户鞋柜上。
讲真，他挺喜欢这么干的。
鞋柜上信佛的奶奶供着一尊懒洋洋的木质弥勒佛。佛的脚边是我的呼啸着要起飞的麋鹿布偶，背后墙上是一只红彤彤的圣诞袜。圣诞袜下，是我爸的空可乐瓶。
爸妈两地分居，我跟着老爸留在了小县城。他不懂姑娘的心思，就像10年了，他都不知道我希望有一个圣诞老人往圣诞袜里放一份礼物。有的时候我和老爸从外面回家，进家门，我会望着圣诞袜出神很久。我爸他总是埋头换鞋，也不看看我，问问我的小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
我爸长得和圣诞老人很像，都有着浑圆的肚子。但其实也不太一样，我眼里的圣诞老人和蔼可亲，可我的亲老爸有点凶。圣诞老人他来过我的梦，朝夕相处的老爸却从未光顾。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知道圣诞老人的模样是和老爸一起看的电影里的红衣大肚老爷爷。我爸他陪我过了那次圣诞节，送我一只麋鹿布偶，一只圣诞袜。
我也从他的嘴里知道了只要我乖，圣诞老人就会在圣诞夜穿过最深沉的星空送我一份礼物。他也告诉我，圣诞老人是因为代言可口可乐而换上了最让人安心的红衣裳。
我相信了圣诞老人，也把圣诞袜挂在了鞋柜上。我想圣诞老人一进门，就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圣诞袜。我爸就站在我的身后，笑眯眯地看我祈祷。
我爸没能继续这么笑着看我多久。他后来越来越忙，冰箱里多了一打打的可口可乐，脸上的肉多了一层又一层，我也越来越难看到他了。
我经历过无数个一个人蹲在沙发上等夜归的老爸的深夜。白天我总是嫌弃老爸喝可口可乐容易长脂肪，可每一个蹲在沙发上的深夜，我期待着他是在家灌可乐看电视陪着我，而不是在星光照不到的角落强颜欢笑，不醉不归。
我死死地盯着鞋柜上的空可乐瓶，家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客厅通透而明亮。可口可乐的包装会反光，包装上投映着我的影子，我在等还不归家老爸。
庆幸的是，老爸终会回家。他脸上的肉盛满疲惫，所以我被他揉了一下脑袋便乖乖睡觉。守着空屋的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好了，我抱着从鞋柜上拿下来洗干净烘暖和的布偶，枕着几面墙以外老爸带着酒味的鼾声入眠，在梦中碰面圣诞公公。我说：
“圣诞老人，你可不可以送我两颗可乐糖……”
我不知道我会讲梦话。梦话飘着飘着飘到了老爸的鼾声里打着转儿，让老爸惊醒，起夜。在无边的黑暗中，在整个星空都均匀地打着酣的时候，那个疲惫的老爸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口可乐，一边喝，一边听我呓语。
我们家的墙隔音可真不好。
我的梦呓吵到了我的圣诞老人。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遇上了一个来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我从我的圣诞袜里翻出了两颗可乐糖。我爸的空可乐瓶还在鞋柜上，我原谅了这个不解风情的老爸，我收好可乐糖，又一次帮他把空可乐瓶扔进可回收垃圾箱。
“圣诞老人，你可不可以送我两颗可乐糖……我吃一颗，一颗给我爸……我最喜欢我爸……”
（三）
我最喜欢我爸。
今天是2019.7.7，其实我还没来得及看到送礼物的圣诞老人。我从来没有说过梦话，我的舍友说我只会在梦中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10年了，我慢慢长大，终于不相信世界上有神怪。可是我依旧坚强地守着一只圣诞袜。
我也在黑夜中寂寥地守过我的老爸，那是我的小学，是刚刚懂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年纪。我可以在学校把故事讲得风生水起游刃有余，但是我没有办法面对这空空荡荡的房间和空空荡荡的可乐瓶安眠。
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老爸，他必须在深夜踏着星光迎着满身酒气回家。
可我小时候那么天真地希望老爸扮作圣诞老人，在圣诞节将我的圣诞袜用礼物填得饱满而充盈。因为那时他必须是清醒的，不带一丝酒气，才能够在皎洁的月色里踮起脚，不发出一点点声音惊醒我的梦。我的梦里有那个胖乎乎的圣诞老人，他从背包里掏出我的礼物，那礼物裹着一层薄薄的闪着金光的期待。
那份期待，是我一直一直，希望我的老爸送给我的礼物。
（四）
我抱着梦中的圣诞老人走过整个童年，圣诞老人的身上有一股可口可乐的清香。
我的老爸，他总是会忘了，空可乐瓶不可以直接丢在鞋柜上，再干净的糖水在闽地湿润的空气中浸泡久了都会引来贪嘴的蚂蚁。就像我也总是会忘了，圣诞袜不可以挂在鞋柜上，只有挂在床头，才能收得到圣诞老人送的圣诞礼物。
我中学就离开家去住宿。在我开始有梦魇会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的日子，我发现了我家鞋柜上小小的一方天地的故事。
奶奶信佛，因为佛普度众生；我坚守着我的圣诞袜，因为期待普度孩子；而我的老爸，我最亲爱的老爸，那个我们家的支柱，那个社会中坚力量，那个无神论者，除了自度，他人爱莫能助，他给自己一份礼物，用可口可乐犒劳一下拼命地自己。
他在酒局的最后坚强地喝着醒酒汤，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小屁孩在等着他。他要记得揉一下我的脑袋。
在每一个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守候里，我期待着我的老爸回家，老爸总是会回来，他会给我有鼾声做伴的美梦。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做噩梦，所以梦中的圣诞老人才会一直面上含笑着看我。我爸用这份亮晶晶的期待，送我一个灿烂的好梦。
就算我的圣诞袜从来没能被这个不解风情的老爸填满，我的礼物，其实早已经跨过时空送到了我的手中，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签收。
10年了，我的圣诞袜一直因为这份礼物而膨胀充盈。
记叙文组 作者：周奕菲 作品ID ：1001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