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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满墙爬山虎|戴吴翰
新京报
2019-07-04 15:27
借着万家灯火,我看到隆冬下厉风挟卷着一片又一片干枯的爬山虎叶,铺满一地。

我会一直记得那一片爬山虎,不知将从何起,会因何灭。

突然由黑暗转为刺眼的光亮。我猛地皱了眉。待适应了光线,发现自己在聚光灯底下。环视周围,夜色过浓,看不到人影,却有重重叠叠嘘声,是不屑的嘲讽。

忽然又被人拉出聚光灯范围。朦胧月下,我看向拉力来源,是母亲。她一边数落:“你怎么又穿成这样?”

我看向自己服饰,华服衮袍,襦裙下摆暗云纹与风月同辉。我看着远方突破黑夜的光亮,闭上眼小声呢喃:“这是我的梦,你不懂。”没有注意到,一旁肆意生长的爬山虎悄无声息横在我面前。我鞋尖一绊,跌向路面。

我睁开眼,竟是南柯一梦。

我下床推开窗。方才晚饭后困盹,便上楼小憩了一会。初秋入夜乡村院里极是凉快,此时院里人声回荡,应该是有客来访。我敛衣下楼,正面撞上来客:“二叔。”

打过照面坐在自己的角落中刺绣。二叔一家在城中居住,鲜少回来。

在城里住久了,自然也有了城里人的傲气。二婶以长辈语气斥责我“穿得不成样子”,“像个戏子”将自家女儿推到我面前让我好好看看。因是自家关系只值一席年夜饭的亲戚,爷爷脸色微变亦不便多说。

我看着精致同洋娃娃一般的孩子似是无意狠狠踩了我垂在地上的襦裙裙摆,以鄙夷低声语气回答这一脚:“乡下人究竟还是井底之蛙,这点东西也当成个宝贝。”

双指不受控制。银光穿过厚重白布,迎上稚嫩指尖,瞬间鲜红溢漫。

我伸手扒拉下一旁的爬山虎,皱眉狠狠折断一枝,丢在她面前地上,以脚碾压,被碾过的枝藤没有了依靠,丑陋如虺蛇。我收起溢血指尖,“这是我的毕生所求,二婶关心自己就好。”

中秋月夜,却是返校的日子。晚自修只进行到一半班主任唤我出去。她的脸阴沉得可怕,加上十月秋风,寒意紧贴在皮肤上,我打了寒战,发带被风吹落,发丝扑打在我脸上。我抬头看她,暗淡灯光在她脸上打下了整个腮部的阴影,一撇淡黑印在人中旁边,带着一丝诡异,让人想起西方童话中的女强盗。灯光在她镜片底下汇成一点,仿若道尽内心精明。

“你要引人注意,要哗众取宠,下的成本也太大了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在飒飒秋风中翻飞的衣袂,怔住半晌:“哗众取宠?不,这只是我过秋节的方式而已。”

她嗤笑:“这只是你的爱好,是吧?仅仅只是你的看法,不能代表什么,学校有学校的规定,没有人会允许你胡来。”

我大概已知后面她强词夺理与所谓道理,在她絮叨之间,手上将发带编成环,风卷着墙上爬山虎,簌簌声响应和她的声音。也许她从我眼中看出了些许悔恨,结束她的说教,放我回去。

我握紧手中发带,在转身前,微笑说了最后一席话:“这是我的梦,我只想,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况且,做自己喜欢的事,向着自己的梦前进,这应该是无可厚非的。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想去争得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权力。”

谈话自然不欢而散。

转眼除夕。窗外锣鼓喧嚣,几时之后便又是一年伊始。在省城工作的父母也回家准备年事。

我身就衮服,坐在沙发上读书。母亲进到客厅,狠狠皱眉,“你这成什么体统?快去换了。听说你还穿去过学校?你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在一旁擦桌的二婶也应和:“是哪,之前让她去换了,还吃了她一记挂落。”

我未抬眼皮:“二婶,我早已告诉你,这是我的毕生追求,这是我的梦。”

母亲伸手欲拉我起来:“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是梦。”

我放下手中书,“我很明白,什么是梦。”

“我明白,有些事情,要去做,要让人接受的确很困难。我也为它付出很多很多却收效甚微。但是我不怕,我从不后悔,我更不吝一切去完成这一现在未竟的事。因为我知道,我从不是孤身一人,还有好多好多同袍与我共行。即使我是孤家寡人,我亦不会退缩。黑暗之中,总有那么一束光,在引我前行,这就是梦。”

“蛾为什么扑火在所不惜?在世人笔下,它是向火而生,它就是以命筑梦。我本就是蛾,本就只会向火而生。”

母亲打断我话音:“够了!”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的梦只是为了华服,那就太肤浅了。华服的背后是我们的文化,我不希望我们几千年的文化积淀到后来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就只有枯燥的四书五经,它也该有生命,它也该有血肉。”

刹那,窗外喧嚣仿若遥不可及,满城烟火在一瞬间被推却至千里之外。

我在院子里点燃孔明灯。微弱火光映在蝉翼灯纱上。借着万家灯火,我看到隆冬下厉风挟卷着一片又一片干枯的爬山虎叶,铺满一地。

那一天,我做回了自己。

那一天,我在这个冰冷的世界看到属于我的光芒。那一天,正值隆冬,满墙的爬山虎在寒风中枯萎,我看见了掩盖枯叶的一穗又一穗橘色地吐着花蕊的不知名的花。

那一天,我看着满墙的花,耳机中放着歌。

尽管痛的哭的没说的,但哪有一路走来都是顺风的。


 散文组 作者:戴吴翰 作品ID :100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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