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无梦，而圣人倒是个梦，我们却有太多梦。若有人相信无足之鸟的传说，那所谓梦，大抵是无足之鸟落脚而不死的去处罢。那些如人参果一般落地而化的，该有一棵以梦之名的树将它们挂起来吧。又或许不全是梦，其中有重量，要不然怎会令我们如此念念不忘从而不使之堕地破碎呢？可这梦又太多了，我因此成了一个邋遢的人。
梦是最没有主见的权威，是个傀儡。我们把一系列在艺术手法上可以称之为虚写的东西塞进梦的皮套里。人记挂着所谓的梦，更多时候是在拽着一只倔强的小狗而不是捻着那系着漂亮气球的丝线。
说起这些我就不大敢置身事外了。我越想越觉得诡秘。因为我觉着，人在睡梦中做的梦算不上是梦，而当人醒了后苦忆不起、为之怅然的才叫梦罢。深究起来，我又想起我赖床时的情形了。
每当我长睡方醒，便是一阵恍如隔世的虚无感向我袭来，我记不起我身处何方，现在又是几时。我略感恐慌，但身子却未曾动弹。我见着熟悉的陈设，心便安了下来，在舒适中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再后来，见着光亮，听见鸟叫声，眼睛才算缓缓睁开了。
残梦依着人，依得我对着白色的墙痴了。这些大抵是梦，而所谓残梦，早不过是一个空空的躯壳。我们急躁，找不回凭空蒸发掉的，只好填些幻想、回忆之类的好叫我们心安。这其中又趋于平淡的，有隐隐作痛的，有令我们会心一笑的，有让我们百感交集的。总之，这东西变重了。于是乎，我们拖着所谓的梦自视亦不得不有几分邋遢了。
梦时之梦不真，醒来欲梦彼时之梦，到有几分痴苦了。昔日之痛是真，夜里细想却不觉痛，还可以称之为梦。我还涉世未深，自然不愿故作沧桑地说痛，但过去的事情常给人一种宿命感。那些曾使我心绪波动极大的，我却常常怀疑它的真实性。
像苦忆曾做过的梦一样，我知捉到几个片段，之后这仅有的一些便任我打扮了，有点自娱的感觉。或许那个能对过去的事反应得过激的那个过去的我，已经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了。现在，我拿着他的遗产，一笔有名无实的遗产，权且视之为梦罢，因为梦也是不痛的。但是我不能认为不怕痛的人就是善梦者。
确切地说，痛应该是一种感知能力，有人将这种能力的丧失称之为迟钝，视之为好事。这和因为怕苦而欲遁世的人没什么两样。我怕成为这样的人，这对我来说是一种失掉了悲哀的悲哀。我们在现实里走过不自知的路，没有一条是重复的。
我们不必等到不痛或是使自己迟钝了，只要不怕痛，过往的沉重就会如梦般在坦然的我们面前飘去，梦再多，在邋遢的人，都能够畅然地叹一声人生如梦罢。
可我们又不知何时才会爽脱脱地将人生视做梦。我们将回忆称作梦，将求而不得、欲真而不真的视做梦。回忆里的懊恼与悔恨，这梦，飘不起，却似泥沼一般。
欲望里的急躁与悔恨，这梦，沉下去，是沉沉的铅铸就的梦。有时拒绝放手、不敢转身的我们，将这些一同以梦之名挂在身上，华丽得叫人脱不下。我们又重几分了，可这些都是漂亮的东西。也许有一天，某个痴子会斥之为邋遢罢！他蹦蹦跳跳地出现在未来的日子里。
或许现在仍有一种老实人，只将自己睡梦中的梦称之为梦。他也许什么都记不得了，权当没有这一回事。或许他记得一些，一本正经地向长者描述着，企图得到上天的启示。
这梦像是从黑漆漆的洞里冒出的一条谶语，它灵巧无比，奥妙无穷，像天边一般不着痕迹的变化。我真该说这样的老实人才是真正的善梦者了，我们若有几分这样的老实，大概就少了几分邋遢，还那梦几分轻盈了罢。
散文组 作者：朱裕 作品ID：1000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