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地久天长》人物关系图。

一个孩子的意外死亡，把两个家庭远远地推开，在漫长的30年里，痛苦像“长在身体里的一棵树，再不说出来就要把我撑死了”（犯错的孩子沈浩如是说），但痛苦滋生的不是仇恨，而是原谅、理解与爱，这就是王小帅新片《地久天长》的故事重点。

电影里的角色，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人物，一家机械厂里的普通工人，拿着微薄的收入，过着简单的生活，面对生活洪流的冲刷，毫无抵抗能力，他们身上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

其实是有的，小人物的深情就足以惊天动地，他们的感情，就是最有力的武器。这被他们用来捍卫自己的脆弱、遮掩内心深处的伤痕，抵抗时光的无情侵袭。

如果说电影是“平民史诗”，那么深情，就使得里面的人物拥有了悲壮色彩。

观影后有两个情节印象深刻。一是王景春饰演的刘耀军，与齐溪饰演的沈茉莉在宾馆见完面后，回到家中，看见咏梅饰演的妻子王丽云，木木地坐在饭桌旁面如死灰。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知道，她在渡船上看到的面熟的女人，有可能会带走她的丈夫。王丽云一开口说话，那声音里，藏着令人震撼的衰落与绝望。

沈茉莉对刘耀军，以及刘耀军对沈茉莉，互相之间都是有深情的，只是这种深情，不似爱情片里常表现的那种，而是源自情感深处的血肉联系。

用现在的眼光看，这种情感联系是传统的，深沉的，但某种程度上，也是痛苦的。

这种情感基础，恰恰构成了漫长家庭生活的主基调，他们就是在这样的互相陪伴之下，熬过了特殊历史时期的漫漫长夜。

▲电影地久天长中刘耀军和王丽云夫妇。

第二个情节是刘耀军送走沈茉莉后伏在方向盘上痛哭。和一个男人的眼泪相比，一个女人的牺牲更容易令人心碎。

沈茉莉是片中角色情感成分最复杂的一位，她对刘耀军有喜欢、仰慕，在孩子死亡事件发生、刘耀军远走他乡之后，她对刘耀军充满不敢流露的思念。

同时，也因为她主动承担了哥哥一家对刘家的“伤害”，愧疚逐渐占领她的内心。

“看见你们那么痛苦，我受不了，我就是想犯个错”，在沈茉莉那里，“犯个错”其实就是一种偿还、牺牲······

如此众多的情绪纠缠在一起，非常挑战演员的演技，但齐溪还是丝丝入扣地把这些情绪有层次地表达了出来。

无论怎样，沈茉莉对刘耀军的感情，还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上的，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那种。

其实，片中的人物，无一不深情、长情。艾丽娅饰演的计生干部李海燕，因为强行令怀二胎的王丽云去医院做流产手术而内疚了一辈子，希望“见一面”成为她临死前的最大愿望。

“见一面”，是中国人对情感最特别的表达之一，只要能“见一面”，就意味着和解，就标志着感情能回到最好的时期。所以，千百年来的文艺作品，都把“见一面”、“说句话”当成创作要点之一。

李菁菁饰演的高美玉，对赵燕国彰饰演的张新建也是深情的，张新建因为跳“黑灯舞”被判了刑，监狱探望时高美玉一句“你给个准话”，延续了他们的感情。

张新建出狱之后他俩结了婚，在那个时代，“一句准话”可能就两个字——“等我”。仅凭这两个字，就能让一个人等十几年甚至一辈子。

以上种种，都是小人物表达感情的方式，平淡而含蓄，木讷又低调，但这种感情，在它发生时的特定范围内，却有惊天动地的效果。

因为，那一个笑容、一句话、一句承诺，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走向。类似的感情表达，都是“无声处听惊雷”，让人动心又感叹。

许多观众觉得《地久天长》虽然有3小时的片长，但看起来却并不显得漫长，正是因为影片的情感表达，切中了观众的内心，那块内心，是我们所有人都拥有的柔软之地。

□ 韩浩月（专栏作家）

编辑 王言虎  实习生 王洋  校对  危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