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100年,美国已被气候变迁摧毁。飓风频繁侵袭沿海城市,山林大火炙烤洛杉矶城,在夏日出门变得危机四伏——老人和孩子都可能面临被活生生烤焦的风险……”
如果你对全球变暖的担忧依然停留在海平面上升方面的话,那么你几乎只触及了潜在威胁的冰山一角。如果人类不改变应对气候变化的方式、不改变数十亿人的生活方式,那么地球上的部分地区很可能会在本世纪末沦为不宜人类居住的区域。
洪水泛滥后,一个小孩躺在一张沙发上,摄于2010年6月20日,中国重庆市,图片来源:Reuters
身处这般世界,我们依然会相信“历史的车轮永不倒退”诸如此类的宣言吗?美国作家大卫·华莱士-威尔斯(David Wallace-Wells)在其新书《不宜居住的地球》(The Uninhabitable Earth)中严厉控诉了我们对即将到来的灾难视而不见,勾画出在潜伏中等待我们的危机,打破人类沉浸其中的历史梦境。
作者:David Wallace-Wells,出版社:Crown,代理公司:WME/ANA/Vicky Wen,页数:320页,出版时间:2019年2月
在与《大西洋月刊》特约撰稿人罗宾逊·梅耶(Robinson Meyer)的一次对谈中,大卫·华莱士-威尔斯表示,主导21世纪的元叙事是气候变迁,它不仅会影响人的生活体验,更会改变人们的理念与哲学,人类生活的每个领域都将受到牵连,直至指向最本质的深渊——历史并不如我们通常所想,是促使我们倒退而不是进步的存在。
在出版此书之前,大卫·华莱士-威尔斯在《NEW YORK》上曾发表过一篇同名的封面故事,从末日传说、极端高温、食物短缺、空气污染、战争威胁、经济崩溃、海洋污染等方面论证气候变迁的严重后果,并一针见血地指出麻木的居民和天真的科学家总是寄希望于科技能挽救气候变迁带来的损失,但事实并不如人所愿,气候变迁给地球造成的危害已难以逆转且人们试图描绘的未来并不乐观。
封面故事《不宜居住的地球》,图片来源:NEW YORK
在此之前,大卫·华莱士-威尔斯还撰写过一个关于“蜜蜂之死”的封面故事,但当时还未大量、直接地接触气候变迁方面的内容,在这方面他完全可以被称为一名新手。和那些在这方面投入毕生精力的人不同——大卫不会直觉性地把和自己本身有关的一切纳入关注视野,因此在他的故事里很少涉及诸如动物的绝境或者雨林的悲剧这类东西,而是更加聚焦于人类本身。
封面故事《蜜蜂之死》,图片来源:NEW YORK
在大卫·华莱士-威尔斯对全球变暖超过4摄氏度、5摄氏度、6摄氏度,甚至8摄氏度时的情况进行研究后,他认为将之公之于众变得极为迫切,因为实际的情况与人们对气候变迁的广义的、主流的、自由主义的理解相距甚远。
目前,甚至学界都还未真正考虑到气候变迁带来的下游效应。最近几个世纪,人们普遍认为,历史也许是不稳定的,它可能会在某时某处惩罚一些人,但随着时间推移,人们依然能看到进步,看到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繁荣、安全和健康。
虽然气候变迁并不意味着人类已取得的一切将前功尽弃,但在某种程度上,它依然能够改变我们看待问题的眼光。可以设想的是,当各种损害累积到一定限度时,人类将彻底对“历史永不倒退”这一观念丧失信心,并开始视其为某种不那么可靠的东西,甚至说是让人类社会向后倒退而不是向前发展的东西。
大卫·福斯特·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美国小说家。1962年2月21日出生于美国纽约州伊萨卡,2008年9月12日自缢于家中。著有《无尽的玩笑》、THE PALE KING等作品。他在文学上极富有造诣。内容上,他一直以巨大的好奇心关注这个物质的世界,以及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的感受,尤其是那些生活在20世纪末的美国的人们。形式上,与20世纪80年代流行的简约主义所不同的是,华莱士非常热爱繁复的长句子,并且喜爱甚至比正文更绵长的脚注和尾注,这成了他的作品的显著标志之一。
比起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此前提出的气候变迁报告, 大卫·华莱士-威尔斯承认,其实自己的文章在这方面起到的作用很小。IPCC的报告在社会引发了相当大程度的觉醒和恐慌,并且邀请了一些著名科学家来探讨这个问题。但当着眼于当前学界研究和大多数主流出版物如何讲述气候故事时,此间显现出的巨大分歧成为他下笔的动机,这种分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点关于变迁的速度。人们关注的重点始终是气候变迁速度的缓慢性,以及由于其不具有紧迫性而变得难以应对的困难性。但对大卫而言,迄今为止产生的所有碳排放量有一半以上都来自过去三十年内燃烧的化石燃料。很显然——气候变迁的速度并不缓慢。
第二个误区是关于发展的范围。大部分的叙事都聚焦在海平面上升和南北两极冰川的融化,这虽然确是气候变迁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也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似乎问题的发生只集中在某一地区,当人们远离海岸线时危机自然而然就能得到解除。
第三点关乎事态的严重性。科学家们经常将气温上升2摄氏度视为气候变化领域的一种重要象征标志,大多数读者对此也无非认为事态确实发展到如此了。但现在我们可以看到,2摄氏度的上升实际上是目前我们所能达到的梯度之一,而不是上限。
在大卫·华莱士-威尔斯看来,在那些以气候政治(politics of climate)为写作主题的作家——尤其关注气候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关系的作家里,纳奥米·克莱恩(Naomi Klein)就像是他的北极星,其著作《改变一切:气候危机、资本主义与我们的终极命运》融合了作者对工业和后工业资本主义的批评以及她对地球的关注。克莱恩指出,气候变化不仅仅是纳税和医疗之外的又一议题,更是一个警报,唤醒人们修复已千疮百孔的经济体系。她揭露了气候变化否认者们的意识形态上的绝望、未来地球工程师们弥赛亚式的妄想,以及太多主流绿色倡议者们的悲剧主义。
《改变一切:气候危机、资本主义与我们的终极命运》,作者:[加]纳奥米·克莱恩,译者:李海默、韦涵、管昕玥、黄智敏,出版社:上海三联书店
相比之下,杰德·帕迪(Jed Purdy)的作品学究气息更浓,但他将气候挑战置于传统的政治哲学中加以考察,探讨“自然”这一概念如何被近代资本主义与工业文明不断重构,在分析与批判之余提供了大量改革思路。该书入围2015年普利策奖。
《自然之后》,作者:[美]杰德·帕迪,出版社:哈佛大学出版社
在这些作者及其著述中给予大卫最大灵感的是印度作家阿米塔夫·高希(Amitav Ghosh)和他的《大紊乱》(The Great Derangement)。在《大紊乱》中高希为大家解答了为何当代长篇小说缺少关于气候变迁叙事的难题。长篇小说主要关乎个人的内心生活,因此气候变迁对他而言完全属于另外的领域。虽然大卫并不苟同他的多处解读,至少在关于为何我们这个时代很少出现关于气候变迁的长篇佳作时,他有自己的理解。同时,大卫·华莱士-威尔斯更倾向于从社会责任和人类恶行角度解读问题,认为人类现在面临的巨大难题就是应该如何去正视自己“共谋者”的身份(complicity)。许多人总是自我麻痹认为自己是清白的,在讲述气候变迁故事时刻意保守叙事,并告诉读者这不过是我们当今文化中某些人的问题,处于叙事之外。
《大紊乱》,作者:[印]阿米塔夫·高希,出版社:芝加哥大学出版社
当谈到气候变迁对于大卫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时,他总结道:“简单来说,我认为21世纪将被气候变迁主导(正如20世纪由金融资本主义掌控,19世纪的西方则是在现代性和工业化的笼罩之下),这将成为未来几十年的元叙事,且关乎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人们常说气候变迁是一个全球性事务,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我认为人类并没有真正开始思考这对于个人生活又意味着什么。”
“我出生在90年代,是一个在纽约长大的美国人。可以这样说,我也是历史终结的产物。在我的周围所有力量都在发挥作用——尽管我对它们持批评、怀疑的态度,但我依然愿意相信,它们正把我们带入一个更美好、繁荣、正义的世界。我深知这条道路充满荆棘,也充分认识到我们必须付出努力,才能确保诸如市场力量和全球化这样的时代趋势最终能让多数人获益而非少数人。我知道这个过程难免存在各种政治斗争。但总体而言,我的一种情感化的、高度直觉性的想法告诉我——我可能甚至不愿意公开承认,因为我会感到很尴尬——历史确实向前发展了,我的人生也将是见证其进步的历程,但我亦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未来将不再如此。”大卫·华莱士-威尔斯说道。
(资料来源:
大西洋月刊:https://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19/02/david-wallace-wells-climate-change-interview/583360/
纽约:http://nymag.com/intelligencer/2017/07/climate-change-earth-too-hot-for-humans.html?gtm=bottom>m=bottom)
新京报记者 萧轶 实习记者 郑芩
编辑:徐悦东 校对:薛京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