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航贵阳医院精神科主任杨绍雷携患者“转院”，成为年后最受关注的一次“跳槽”。2月4日下午，公立三甲医院—贵航贵阳医院(300医院)，在其官网公开发布声明，直指该院精神科主任杨绍雷私自携带64名住院患者转至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一同离开的还有多名医护人员。
2月5日凌晨，贵阳市委宣传部表示，目前已有4名患者返回贵航贵阳医院，当地省市两级卫生部门也已就此成立联合调查组，将对此事进行核查。
2月5日上午，杨绍雷向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回应此事称，自己未与贵航贵阳医院解除劳动关系，转院前与病人监护人沟通，并办理了相关手续，“携病人出走”是“为病人好”，并非“图钱”。
▲杨绍雷出示一沓《关于患者转院治疗的申明》。 图片来源/中青在线
▲“携病人出走医生”杨绍雷：跳槽怎么弄这么大动静? 新京报“我们视频”出品
64名住院患者“转院”
贵航贵阳医院官网的一份公开声明，让一次“转院”进入公众视野。
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注意到，2月4日下午，贵航贵阳医院在其官网“通知公告”一栏，发布了一份《关于我院精神科主任私自带患者集体离院的声明》。
贵航贵阳医院在声明中称，2017年1月30日下午，该院精神科主任杨绍雷在未告知患者家属及监护人，未办理手续，未申请离职等情况下，“私自将64名精神科住院患者带离医院”。声明中同时表示，“经过警方调查，患者全部被带到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目前患者具体情况不明。”
贵航贵阳医院表示，该院同时有4名医师、7名护士未履行相关手续离岗。上述医院将该起事件，定义为一起“有计划、有组织，严重侵犯监护人知情选择权、恶意违反医务人员执业操守、恣意践踏行业良性竞争规则、极大危害贵航贵阳医院利益、伤害贵航贵阳医院人感情的恶性事件。”
重案组37号探员随后从贵航贵阳医院确认了上述声明的真实性。
▲贵航贵阳医院官网最新公告“关于我院精神科主任私自带患者集体离院的声明”。 网页截图
2月4日晚间，涉事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向重案组37号探员回应称，贵航贵阳医院所指“不完全属实”。其表示，杨绍雷目前未在第六人民医院就职，“他在3个月前向贵航贵阳医院提出辞职，后来说要来我们医院，但我们院长说你得办理完相关手续。”
上述工作人员强调，转院病人均经过家属同意、并办理正规的转院手续。
2月5日，当事医生杨绍雷告诉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自己未与贵航贵阳医院解除劳动关系，转院前与病人监护人沟通，并办理了相关手续，“携病人出走”是“为病人好”，并非“图钱”。
公开资料显示，杨绍雷职称为副主任医师，毕业于贵阳医学院临床医学系，系中华医学会贵州省精神卫生委员会委员，擅长精神科疾病的诊疗。
▲医院宣传栏中对杨绍雷的介绍。 资料图片
两级卫生部门介入调查
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了解到，贵航贵阳医院隶属世界500强、军工企业——中航工业集团公司，是一家三级甲等综合医院、精神心理专科在贵州省内有较高的知名度。
而涉事另一方，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原是贵阳铁路分局直属中心医院，属二级甲等综合性医院。2015年5月，贵阳市政府与贵阳铁路分局签署协议，贵阳铁路分局医院成建制整体移交贵阳市政府，成为贵阳市非营利性差额补贴事业单位。
此前的2015年11月，上市公司朗玛信息曾发布公告，拟增资1.41亿元，获得贵阳六医院66%股权。重案组37号探员注意到，在工商信息中，朗玛信息与贵阳六院的多位高管名字相同。
此外，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工商资料变更记录显示，2016年1月22日，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负责人变更为“康正茂”。而在公开资料中，“康正茂”曾担任贵航贵阳医院院长一职。
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从多个独立信源处获悉，现任贵阳六院院长“康正茂”，即为前任贵航贵阳医院院长。
▲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康正茂”，曾担任贵航贵阳医院院长一职。 网络截图
2月5日凌晨，贵阳市委宣传部回应此事称，经查，64名患者中，有4名已返回贵航贵阳医院，其余60名患者在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接受治疗，“所有患者情况稳定”。
贵阳市委宣传部表示，2月4日晚，贵州省卫计委召集贵阳市卫计委、贵航贵阳医院、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相关负责人，召开专题会议研究应对，决定贵州省第二人民医院(贵州省精神卫生中心)组成专家组，分别进驻贵航贵阳医院和贵阳市第六人民医院，对两家医院收治的病人治疗护理和安全保障工作提供指导和帮助。此外，贵州省卫计委和贵阳市卫计委组成联合调查组，展开对此事的核实调查。
▲贵阳市卫计委关于贵航贵阳医院精神科医师带领64名患者离院有关情况的回应。 网络截图
对话
“携病人出走医生”杨绍雷：我就跳个槽，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杨绍雷大概是年后最火的“跳槽者”。2月5日当天，他一边小心应付着来自全国各地的采访要求，一边嘀咕，这事“为什么这么沸沸扬扬”。2月5日天下午，他与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进行了一次对话。
“一个人做不来”
重案组37号：是你带着64名病人“转院”?
杨绍雷：是我，也不是我，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得来嘛!你想想看，64个病人转院，是一个人能搞定的嘛?
重案组37号：怎么把病人带出去的?
杨绍雷：第六人民医院派了几辆救护车来，还有三十几个医护人员，具体数量想不起来了，到医院，然后统一转院。
重案组37号：贵航贵阳医院有阻挠吗?
杨绍雷：医院拦我们，问我要把病人带到哪里去，还报警了，年初三的时候，我还去了派出所。医院说病人流落街头，这怎么可能嘛!
重案组37号：带走的都是些什么病人?
杨绍雷：都是老病患，一些是常年住院的，最长的十几年了，一般在五年左右，很多是医疗费用负担很重的那种。
重案组37号：病人家属和医院知道吗?
杨绍雷：不通知病人家属，能把病人带出来吗?通知了，家属都有签字。医院这边，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通过医院的系统把转院手续都办了。
“为病人好，不图钱”
重案组37号：为什么会突然“转院”?
杨绍雷：因为贵航贵阳医院的硬件设施很差，床位不够，这个你来看一看就知道了，升了三甲之后，收费也增加了，对病人来说，是不小的负担。六院那边，投入了一些钱做基础设施建设，环境什么的比这边好，价格还低。之前跟一些患者家属沟通过，他们愿意转院。
重案组37号：怎么看待自己做的这件事?
杨绍雷：我觉得没有做错什么啊，也通知家属了，也办了手续。原来的医院，条件那么差，病人经常摔骨折，来六院这边，病人能得到更好的护理。而且从前景看，这边要比原来的医院好。
重案组37号：如何评价有4名病人回到原来的医院?
杨绍雷：来去自由，我觉得很正常。
“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重案组37号：你本人跳槽成功了吗?
杨绍雷：没有，我还没有跟贵航贵阳医院解除劳动关系，也没有入职六院。
重案组37号：出走是因为待遇吗?
杨绍雷：不是为了钱，我可以这么告诉你。转去六院，对病人利大于弊，不是我图钱。
重案组37号：你图什么呢?
杨绍雷：作为医生，于公，图对病人负责，于私，图自己的发展前景更好。
重案组37号：怎么看待这件事引发的关注?
杨绍雷：2016年一年，贵航贵阳医院离职的有一百多个人，我就跳个槽，怎么弄出这么大动静?
▲3D视频丨医生带64名精神病人出走，背后原因是啥? 新京报动新闻(ID：xjbdxw)
探员追问
两涉事医院是否侵犯病人权益?
转出方医院需承担患者监管责任
重案组37号(微信ID:zhonganzu37)了解到，住院病人转院，需主治医生、相关科室同意，在病人及家属知悉且无异议的前提下进行。而在此事件中，两家涉事医院对接不畅引发风波，是否已经侵犯病人权益?
在北京圣运律师事务所律师王优银看来，作为转出方的贵航贵阳医院涉嫌监管疏忽。由于患者转院事先经过家属同意，对于这部分患者来说，医院无需承担责任，而对于剩余未经患者及家属同意，便跟随医生私自转院的，医院应该承担相应的监管责任。
而对于转入方贵阳六院来说，接受病人转院只要病人及家属同意即可，在本案当中绝大多数病人家属是同意转院的，所以六院做法本身并无不妥。
杨绍雷的行为是否违法?
律师称可能被追究人事合同责任
部分网友指出，杨绍雷的行为，涉嫌“不正当竞争”。医疗法律专家，上海海上律师事务所律师刘晔认为，不正当竞争应当发生在两个具有竞争关系的经营主体之间，杨绍雷不属于经营主体，因此其个人行为不构成对贵航贵阳医院的不正当竞争。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列举的11种不正当竞争行为中，也无对类似行为的规定。
针对部分网友指出，杨绍雷在未经变更执业点，而到另一家医院行医构成非法行医一事，刘晔认为，非法行医针对的是未取得医师执业资格的人，而非已有执业证书只是难以变更注册点的医生。
刘晔认为，杨绍雷的行为除需承担人事合同责任外，在现行法律框架内，并无法追究其刑事、民事责任。“违反合同法规，大致包括两项，一是违反人事合同中的服务期条款，可能产生未到服务期的赔偿责任;二是违反人事合同中的竞业禁止条款，即离职后一段时间不得到其他与原就职医院有竞争关系的医院，履行竞业禁止义务者，应有竞业补偿金。”
新京报记者 王煜 实习生 武琳悦 编辑 张太凌 校对 郭利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