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新京报传媒研究(xjbcmyj)公众号
按:10月19日,一篇名为《电击驱魂注射 同性恋“治疗”闹剧》的稿子在新京报刊发后,舆论一片哗然——在当今文明社会,竟仍存在如此荒诞的一幕!截至当前,该文在新浪微博上已有累积2600多万的阅读量。
该文记者吴振鹏是新京报社会新闻部记者,他关注此话题后,深入相关机构进行暗访,由此揭开同性恋“治疗”背后不为人知的荒诞闹剧,一定程度上填补了国内同性恋“治疗”的报道空白。
来看看报道刊出后,记者吴振鹏有什么话要说。
在美国高调承认同志婚姻合法化的同时,部分国内的大学心理教材仍将同性恋视为变态的心理行为,甚至认为同性恋仍是一种精神疾病。
今年8月中旬,中山大学的本科生秋白因教材中多处歧视同性恋,而将教育部告上法庭,同性恋的身份认同问题再次闯入公众视野。
中山大学向来是国内同性恋寻求身份认同的先锋阵地,这里有全国第一个得到官方批准成立的同性恋大学生社团——彩虹社,而在秋白事件之前,毕业生万青也曾在毕业典礼上身披彩虹旗高调出柜而引起巨大的社会关注。
近些年,同性恋群体一直在与传统的社会观念作“斗争”,然而不少机构、个人则利用社会上对同性恋认知的差异进行牟利,这个过程中,也给部分同性恋个体身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同性恋治疗的报道空白
国内主流媒体曾有一段时间密集地关注“秋白事件”,报道多数集中在秋白所在学校、其父母对事件的反应、态度。其中隐晦提到秋白父母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病,将带其去医院进行治疗。
媒体上一笔带过的描述,也带出我心里的一个疑问:同性恋也是一种病,能治疗?
随后我联系上广州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的总干事彭燕辉(燕子),燕子透露国内有多家机构声称能提供针对同性恋群体,进行性别扭转治疗,这些治疗方法亦极其荒诞,甚至对身体造成损害,例如电击疗法。
燕子本身也是同性恋平权运动的代表性人物,他因自己的同性倾向感到迷惑,于是通过网络搜索,找到重庆一家心理诊所进行治疗,治疗中曾遭遇电击等厌恶疗法。
在认识到同性恋并非一种病之后,燕子将重庆的诊所和百度搜索告上法庭,2014年12月,北京海淀法院一审认定燕子胜诉,并首次在官方文书中明确表示,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精神疾病。
该案也被认为同性恋治疗第一案,然而蹊跷的是,和秋白事件一样,国内依然只是将焦点放在新闻事件本身,至于国内有哪些机构或个人能提供同性扭转治疗、如何治疗、治疗的过程是否会对人的身心造成伤害等问题,依然鲜有提及。
一次荒诞的治疗经历
在确立了采访目标后,我开始在网上进行搜索,搜索发现北京多家医院、心理咨询机构仍将同性恋纳入治疗范畴,当中有三甲医院声称能通过中医治疗扭转性取向、甚至有人在58同城网站宣称能利用佛家思想、道家技术扭转性取向,为同性恋家人重新带来欢乐和幸福。
在暗访的过程中,北京军颐中医医院主治医师王奎星只是通过简单的谈话便确诊同性恋是一种需要治疗的疾病,在身体相应部位进行微创手术,注射脑蛋白酶就可扭转性取向,整个疗程下来只需要1万多块钱。然而我们在后期采访多位中医专家后得知,中医扭转性取向纯属荒谬,在中医的体系中,也从没有把同性恋列为疾病,需要治疗。
然而最荒诞的是驱鬼画符式的治疗,一自称在国家劳动部取得相应资质的仲姓主任认为,同性恋就是“中邪”,作法驱魂便能扭转性取向。
仲主任的确诊过程相当奇特,只需闭目,便能得知患者是在三四岁时受到惊吓,原来的魂魄丢失,不干净的东西附体,造成后来的同性倾向。在“治疗过程”中仲主任甚至下了咒语,称如不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患者便会头痛,患者一旦想起同性性行为,必须第一时间打联系他,他会在子时作法驱魂。
两个场域中的性别认同
报道刊发后,产生了一个奇怪的传播现象,在新京报新浪官方微博上,该报道至今已经累计2600多万阅读量,转发七千多次,评论过万,然而在新京报微信公号上,该报道的阅读量仅为1万多。
微博和微信代表的是两个不同的场域,微博类似广场,属于更开放的舆论空间,而微信则相对密闭,阅读量低转发量必然也低。尽管两个场域中粉丝数量也会影响传播范围,但对比如此悬殊的阅读量,也反映出了同性恋身份认同在国内舆论的现状。
在同性恋群体近些年平权运动的努力下,社会舆论已经持一种相对开放的态度,人们也愿意在“广场”上讨论同性恋。但当我们个体发现自己或身边亲近的人存在同性倾向时,我们也是否能正常接纳?
例如在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后,国内多数家庭都是独生子女,对于父母而言,在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前提下,是否能接纳子女是同性恋?
体现在宏观的法律法规上,目前尽管已有行业协会明确表示同性恋不是精神疾病,但国家卫生、工商等部门也没有相应法规标明,医院、心理咨询机构不得提供同性恋治疗服务。此前同性恋群体曾向北京多地的卫生、工商部门举报同性恋治疗机构,但极少收到回复。
性学家方刚感慨,在中国,相关部门短期内都没可能出台一部法律法规来规范性别扭转治疗,反而一系列的“出柜”的确在提高公众对同性恋的认知水平。
“总得有个人站出来”
在采访过程中,秋白、燕子、包括北京同志中心负责人小铁,给我最大的感受便是公民意识在其身上的体现。
秋白在状告教育部后,面临了众多压力,其中最让她难以面对的就是父母。
9月底,我在中山大学南校区见到了秋白,那会她刚回到校园,此前她一直在家“静养”。
状告教育部一事,惊起社会舆论波澜,也让居住在小镇上的父母第一次得知自己女儿竟然是同性恋。
“我当时并未做好和向家人出柜的准备,我觉得他们肯定接受不了。”在秋白父母眼中,女儿争气,考上中大,全家也都寄予厚望,出柜一事,甚至让父母担心会因此影响秋白的学业。从9月开始,秋白为了安抚父母,一直配合父母要求,在当地多家医院进行所谓的同性恋治疗。
秋白希望父母最终明白其实所谓的治疗都是无效,坦然接受女儿的同性恋身份,但一系列的求医问诊也让秋白经历了巨大的心理煎熬。
“教材歧视同性恋群体,为什么是你状告教育部?这样你相当于公开出柜。”
“我觉得总得有个人站出来,让大家明白,歧视同性恋是不对的。”
作者:吴振鹏 新京报社会新闻部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