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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记】“塌楼”街道办干部之死背后疑云
新京报 记者 杨锋
2014-04-19 11:01

  4月10日,何高波办公室外的铭牌;4月11日中午,何高波办公室外的名牌已被摘掉 摄影新京报记者 杨锋

  4月9日,何高波自杀了。

  他是宁波奉化锦屏街道建设管理办公室主任。

  在他死之前5天,他所工作的街道在全国出了名:辖区内一幢建成仅20年、曾获宁波市建设工程质量最高奖的居民楼,粉碎性倒塌,致1死6伤。

  自然的,许多人把“塌楼”和“自杀”放在了一起联想。但是,奉化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坚定地认为,“这就是两件独立的事情”。

  我想要看到依据。连日来,我走访案发现场、街道办、公安局、死者老家,联系其家属、同事、朋友,但当地政府部门一概以“还在调查”予以答复,家属也对此事保持沉默。

  虽然截至目前,尚未有直接证据证明两者之间存在关联。但在此过程中,当地政府部门和家属的一些表现,却颇值得玩味。

  疑问像核裂变

  10日凌晨0时51分,我已酣然入睡。

  “塌楼那街道一干部自杀了,”主编打来电话,让急飞宁波。此时,距我从奉化回京,才1天时间。

  1点22分,订完机票想再睡会儿,但困意已无。

  搜索网上消息,全都指向奉化公安的一条微博——“我市一男子非正常死亡”。微博并未透露死者身份信息,但马上有媒体发现,死者何高波为奉化塌楼所在街道的建设管理办主任。

  4月4日,楼塌;4月9日,自杀。短时间里,两起事件,怎不令人联想?至少,我的疑问已像核裂变一样涌现:

  “警方说是自杀,怎么自杀的?上吊、自刎、还是喝毒药?仅5小时便认定是自杀,依据是什么?为何只字未提死者身份信息?何的死亡与塌楼有无关联?在公安机关目前认定的3名跟塌楼事件相关的嫌疑人中,并无何高波,他为何要自杀?”

  桂花树下的白手套

  10日上午,在从机场前往奉化路上,我给塌楼的住户打电话,希望从他们口中得知一些死者的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我联系了一半以上住户,都称对此人没有印象。甚至还有居民直到我打电话给他,才得知此消息。

  惊讶之余,我决定前往自杀现场。

  这是一处种有数百棵月桂树的小山坡,附近的养蜂人说,当日他看到有多辆警车前来,在坡顶拉起了警戒线。

  坡顶,在一棵近2人高的桂花树下,我发现了一些线索:一双白色橡胶手套、几个新鲜的烟头,一根近3米长的麻绳。

  最先发现尸体并报案的,是坡顶北侧一所驾校的教练。“我看到一个人吊在树上,吓都吓死了。”教练说,他被吓得连死者穿了什么衣服都完全不记得。

  避而不谈的家属

  家属肯定知道些什么。

  何高波的家在奉化何家村,位于奉化市西北部,距离何自杀之地大约8公里。

  村民们说,何高波是个好人,虽然话不多,但做事不怕辛苦,觉得其死得冤枉。“倒塌房子建造时,他才24岁,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的一名小学同学说。

  何高波家位于村口。在整个村子里,属他家楼最高。一栋5间5层自建房,独院有近500平米;四面的围墙上装有红外线报警器;围墙西侧门外,是一片桃树林和红枫林,颇具田园风光。

  何高波的父亲何国校得知我的来意后,稍有戒心,说街道办已给家属做了工作,“他们单位内部的决策已经定好了”。

  但当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对媒体说时,他收起了戒备。他说,警方在何高波随身携带的包里发现了遗书,并把包和遗书都带走了。“遗书只有我小女儿粗粗看过,什么内容到现在我都不知道”。

  这位近七旬的老人,得知噩耗不到1天,并不知道更多情况。他只想表达他的愤怒: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却被警方拒绝。

  直到事发当晚9点多,和街道办谈判达成一致后,他才最终见到了儿子遗体。

  儿子的死对何国校来说很突然。他说,此前并未发现异常,只是觉得楼塌后儿子一直守在现场,非常劳累,很为他心疼。“早上6点左右就出门,晚上10点过才回,什么也不和家里人说。当天早上也是6点出门,他和他娘一句话都没说,人呆呆的。”

  儿子的后事由他两个女儿料理,但几番寻找,她们都是闭口不谈,连连摆手拒绝,只说,“我们相信政府,谢谢你们的关心”。

  “别费劲了,他们都是政府的人,都和政府谈好了”,一个熟悉情况的当地人对我说,死者何高波的妻子,也在当地一社区工作;何高波的姐姐,是当地一小学的数学老师;而何高波的一位叔叔,则担任奉化国家电网的一个领导职务。

  自杀原因去问心理医生?

  采访到此,心中的疑虑未有半点消除。我仍抱一丝希望,至少希望警方说出认定自杀的依据。

  该市公安局政治处主任,只是不停强调他们的认定是符合程序的。在反复追问下,他才透露何高波是上吊自杀。

  对于我提问的“自杀是否与塌楼有关”,他非常生气,称中午已有记者问过他同样问题,被他明确拒绝。在他看来,这是两件完全独立的事情。

  再问他为何如此坚信两者无关,他一开始以“并不是所有案子都适合向社会公开”为由拒绝。随后补充道,由于涉及死者隐私,并不在警方可公开的案情范围内,“若征得家属同意,才可能公开更多信息。”

  在我起身将要离开时,他说,“不同人对于道路的选择和自杀原因的选择有很多种,并不是每个原因警察都能知道的,像这样的(指何自杀案件),与其问我们原因,不如去问下心理医生和专家”。

  他最后说的这句话是否有更深层的含义,我没有明白。

  11日中午,何高波办公室门口,铭牌上他的照片已被摘下。状态一栏,箭头指向“公出”。

  新京报记者 杨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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