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梁庄记（8）

　　【前情提要】 二哥打工的脚步几乎遍及全国，除了在西安蹬三轮，还到过新疆种棉花、种瓜，过程中目睹过同村乡亲积劳成疾病死。艰辛奔波，无非为了后辈。最后还是落脚西安，说到这里的各种管理费，二哥不禁感叹收钱的人，“挣疯了”。

　　□梁鸿（学者）

　　小柱（作者注：万立二哥最小的弟弟）是2001年阴历三月十九黑晌去世，二月初五那天生病。他在青岛打工，骑车子去镀金厂上班，路上突然就昏倒了，想着肯定与镀金厂的污染有关。我们也打听了，咱是外地的，打官司根本都打不赢。在青岛治不起，就连夜拉回南阳。

　　俺们到南阳车站去接他时，脸都不像样，蜡黄，腿都直不起来了。在医院时，大便都发腥，最后转成并发症了，内脏全都坏了。

　　2005年又去新疆种哈密瓜，说是不去了，不去不行，那时候想着梁磊（二哥的儿子）要上大学，花销大。俺们是6月1号去的，10月回来直接到西安。那年不行，在新疆没挣来钱。磊子考上重点大学，高兴得很，就是为学费熬煎。记得那年学费是3800元，开学走时连学费都拿不出来。俺们都没回家，在新疆挣钱，你福伯在家到处借，磊子是自己去上的学。2006年又去克拉玛依，去一年，在井队仓库上发个货，你二嫂在绿化队里干，我一个月700元。11月又到西安了。过来就再也没走了。出去跑跑都不如健康路。

　　为娃儿上学，俺们奔波的地方真是多得很。

　　生意好的时候，我们俩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年轻的出狠力，一个月有时能拉上万块钱。现在是电动三轮，轻松得很，车子一发动就走了，也不出力。比种庄稼强多了。穷人也有穷人的快乐。

　　在梦幻大商场，俺们每年要交3600元的管理费，如果你没交钱，就不让你进；在健康路，一个月100元，还得给黑钱。健康路管三轮车的队长，不交黑钱就办不来牌照，明的一年要交2250元，暗地里还要交一些，逢年过节，烟啊酒啊一年下来也得四五百块钱。去年办牌照，我以为不要钱，就去了，人家说，“恁容易，那你不给王哥弄条烟？”明着讹钱。还是底层，他们欺负你。他一年至少挣几十万块钱。俺们办回牌子至少得给他两百块。往上报二百辆车子，实际上至少四百辆车，这暗藏的二百辆车的钱他和所长分了。不是我好说，“要是健康路在咱们吴镇，那钱不都挣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