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旅美学者维一曾在“文革”期间故宫博物院看大门。“文革”结束后,先在北京的研究所和科隆的大学读考古。《我在故宫看大门》一书是作者“发掘”自己记忆残片的一组文章,现选登与故宫“失窃”有关的部分。
凡是听说我曾经在故宫做过警卫的,不管是生人,还是朋友,给我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你见过故宫盗宝的贼人吗?”
我不想吹牛,坦白地告诉他们:没有。
1949年之后,故宫共出过五次盗宝的案子,依次发生在1959年、1962年、1980年和1987年四年里,其中1980年接连两次,而五次全部都发生在珍宝馆。
从1976年到1978年,我在故宫警卫队当差共两年零三个月。值守的锡庆门正是监视珍宝馆的岗哨,要是碰上去珍宝馆盗宝的贼人,我本应该是首先撞见。不巧的是,在我前头有过两回,在我后头又有三回,而我却一回也没有赶上。赶虽说没赶上,可我见识过一回抓捕盗宝贼人的真实阵势,尽管那只是虚惊一场。
那是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本当值后半夜的夜班,但那天吃过晚饭很早就回到锡庆门的驻地应卯,为的是听同组的老马聊聊他在故宫当警卫这二十多年来的所见所闻。
我们正说到打紧之处,突然电话铃声大作,当班的小李一接,是值班室老孙打来的,说是警报器报警,乐寿堂里有动静。
虽说警卫队保护国宝义不容辞,但我们并没有配备任何武器,连把防身的匕首都没有。如今大事临头,众人见着什么就抓什么,我顺手抄起门外热力管道施工留在房檐下面一根三尺多长的废铁管,算是多少壮了些胆,一面奋力抖擞起精神,一面心中暗忖:这多年难遇的故宫盗宝莫非偏偏就让我遇上了吗?
这时只见顺着东筒子过来三五个人,手中的电筒射出耀眼的光柱。凭声音听得出是我们一小队神武门的几个弟兄赶来增援,故宫派出所的几个警察也紧紧跟在后面。
我夹在人群里,心里暗自嘀咕:这等强人敢到故宫盗宝,必是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若一旦冲到面前,定要争个鱼死网破,还真是不得不防。想到这里,口中的大呼小叫也就更加嘹亮。奉先殿和南三所平素在黑夜里从来听不到一点声响,这时却惹得藏在暗处的两群老鸹也倏地飞将起来,一边呱呱地聒噪,一边在半空中不停地盘旋。
我们在外面打围的众人等了约有个把时辰,正有些不耐烦,只见身先士卒冲到里面的人总算跨出了锡庆门,我们连忙上前打问。为首的值班室老孙手提电筒,肘弯里挎着一大串钥匙,悻悻地说:“他奶奶的,又是黄鼠狼叫春。我早就说过,这仪器也该换换了,它就分不出来人声和畜声!”
我听了很是好奇,旁边有见多识广的就说给我听:这五百年风水不动的故宫,不管什么动物生在这里全都成了精,就是叫春闹出的响动也大得多。我这才知道过去也出过这样的笑话,便长舒一口气,知道今晚总算有惊无险。
事后我猜想,当时警卫队的警报器大概并不高明,无非是一种简单的声音探测器。当珍宝馆内响动的音量高于若干分贝以上,它就会自动触发报警装置,铃声大作,可它并不管到底是贼人盗宝,还是黄鼠狼叫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