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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读川藏 一个上班族的任性之旅
新京报
2011-02-05 01:41

 张小砚是个普通上班族,她因为在四川灾区做志愿者,认识了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志愿者,2009年,他们回到汶川看望参与修建的灾区学校,完了之后,几个朋友一拍脑瓜决定去西藏。川藏线是一条非常难而险的路,但却是入藏路线中最刺激的一条,深得很多驴友喜爱。本版选摘该书部分章节,分享张小砚和她的朋友们的川藏任性之旅。

  1 不如我们去西藏吧

  2009年7月29日 红原

  大伟从秦皇岛飞成都,到成都后无班车,包一辆车赶来红原相聚。我接到电话,匆匆下楼,见一彪形大汉背对大门而立,果然是大伟,我顾不上喊他,就像个猴子一样噌地跳到他背上,他知是我,背着我转了几圈才放下来,相顾直乐,伸手揉我的短发,说咋把头发剪掉了,像个小孩。汶川一别,已经一年。再相逢,没有一点陌生感,仿佛昨日我们尚在汶川草坝子上喝酒扯淡。

  是夜,红原街头去买酒,阿亮、大伟,一左一右,阿亮身高一米八多,大伟更是接近一米九,像两个巨人。我很得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左青龙,右白虎,嘿嘿。”大伟笑说:“很有安全感吧?有我们这两个保镖。”我说:“那是啊,相当地有安全感。”

  忽然,心里蹦出个念头,大声说:“哎呀,不如我们去西藏吧。”

  他们一愣,望着我,没反应过来。

  大伟望望阿亮,无所谓地说:“我既然来了,一切听领导的安排,你说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明一下,所谓“领导”并非我真的是什么领导,只是去年招募志愿者办帐篷学校的时候,大家对我的昵称。大伟也是我那时候招募过来的。他年纪较长,四十多岁,其他志愿者很多都还是大学生。我将大伟分配在汶川龙溪乡直台村,那里办学条件最恶劣,又是羌族。大伟驻扎那里,作为直台支教点的镇校之宝。)

  我看看阿亮,嬉皮笑脸。阿亮也笑了,豪气地说:“好,玩就玩呗,砚台想去西藏,我们就去西藏吧。”一路说说笑笑间,就定了明日的行程,先去马尔康,再去西藏。

  后来才知道,我提议去西藏,真是一点地理概念都没有。我以为四川和西藏接壤,马尔康已经是藏区,就应该快到西藏了。走着才知道,西藏还远得很呢。但,已经在路上了,只好继续走。

  2 见与不见

  2009年7月29日 红原———马尔康

  八点半的车去马尔康,上车的时候开始落雨。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红原藏人的歌。心里默默道了声再见。

  车上有两个藏族和尚,看我用手机听歌,也开始用手机放音乐,我回头张望,他们冲我笑,我报以微笑,顺便客气地说了句:“你放的歌很好听啊。”结果,这两个和尚啊,一路热情地放歌,歌放完了,开始放经文。催眠曲一样,我打瞌睡又睡不着,痛苦不堪。

  车过刷金寺,停下装货。收到一条短信:“爱人,再见,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心里一动,唰地拉开车窗,探头出车窗外张望。远远路边,一个人骑在摩托车上,伏在车上望着这辆车。雨水很大,看不清楚。我对自己说,一定不是他。

  中午到马尔康,这就是阿坝州的州府了。车站很破落,稀稀落落几个藏人在排队买票。买了票出来,心里闷闷的,不想说话。大伟、阿亮一路取笑我,魂留在红原了。

  晚上,那藏人打电话来,问我在马尔康待多久。我想了下,说只住一晚,明天离开。他急切地道:“你等我,我要来找你。”

  他竟要连夜骑摩托车赶两百公里来见一面。我条件反射般望望窗外,漆黑如墨,大雨瓢泼,这一路泥石流,塌方……疯了,不行!顿时觉得缺氧,头痛。喉咙发紧,心里很虚,我害怕那人在此刻出现在我面前,我可能就真的管不住自己了。

  这样炙热的感情让人向往,又害怕。我望着窗外夜色茫茫,心里一片尘土飞扬,是什么一种情怀也说不清楚。

  半夜,电话响,知道是他,接了,又不说话,我也不说话。无言以对。很久,他在电话里唱了一首歌,倔强深情。唱至末了,声音已哽咽。

  他说:“无论你见与不见,我就在那里,无论你爱与不爱,情就在那里。”

  这藏人,看似木讷,却又细腻,看似倔强,却又脆弱。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是藏族仓央情诗中的一句。后来有一天,无意中在拉萨街头小店翻阅这本诗集,看到这句话,那一瞬间,仿佛穿越万里长路,那人就站在我面前。只是,有情无缘,行色匆匆,已经远隔天涯。

  3 以梦为马,诗酒趁年华

  2009年8月5日 雅江县城

  想起,很多年前,有一个男孩子,他说街口小店看中一个棕色软皮小书包,他每天经过都要去看一眼,看看包还在不在。想等发了薪水就去为我买来。后来那个包被人买走了。他很遗憾。而我想起来,没有遗憾,只有美好。虽然时隔多年,在这陌生的街头,我想着想着,也禁不住要微笑。

  八点多,阿亮打电话来,叫我下楼,一看新车已经骑回来。音响也已装好,又加装了两个高音喇叭在前面,后面装的是低音炮。两用的,可插卡,也可接我的苹果MP3。我衷心赞他能干。阿亮得意地笑。我亦告诉他,有礼物给他,拿出缝好的围巾,他很惊喜,没想到我还会缝纫,夸我文武双全。我得意非凡,告诉他,不仅如此,我还留意了藏人围围巾的方式,教他如何围住头脸,只露出双眼。非常帅气,又防风遮阳。亲手帮他围好,他欣喜地照照观后镜,得意得很。酷得像个恐怖分子。

  阿亮开心地示意我上车。说自己下午在车行老板的指导下找了个坝子练了半天车了。我跳上车,发现他还细心地加装了后脚蹬,这样长途后面坐车的人不至于太累。我们将音响打开,一路放藏歌,开车在雅江城里兜了几圈,非常垮气拉风。觉得还不尽兴,又去雅江边狂飙一通。这音响效果比我们一路听藏人摩托车上的都要好。我提议为庆祝新车和音响,停车买酒,找个地方喝几杯,阿亮积极响应。

  在小店拎了几瓶酒和零食,将车骑到江边。在悬崖边,席地而坐,喝酒聊天。月光皎洁,从山顶上升起来。山峦如墨,幻影疃疃,雅江河水在月色下,如白练相映,奔腾去远方。

  一边喝酒,一边给阿亮讲故事。我总觉得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去环游世界的梦想,但是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如果不想让自己成为那种老了以后没有回忆,生活乏味的人,就要有梦想!

  “人生很短,不要有回望时的残酷。你还有什么理由去拒绝你将梦想改变的东西,你将梦想生活的世界?”说到激动处,我转身用力拍了一下摩托车,大声道:“哥们儿!你会发现生活是个奇迹!”

  阿亮被我鼓捣得热血沸腾。腾地站起来,将手上的酒瓶用力扔到江里,大声说:“砚台上车,我现在就想上路了。我们再骑一圈!”

  车灯照耀下,山路蜿蜒如时光隧道……快快快,我们迫不及待要上路,前方犹如聂鲁达的爱情诗般美好……

  4 请问,西藏怎么走

  2009年8月6日 出雅江

  因为有新车,简直等不得天亮,早早起来。捆好行李,用围巾围住头脸,出雅江去也。雅江边关卡检查登记。听说我们要骑摩托去西藏。兵哥哥看着我们这两个山寨骑手直乐,友好地挥手祝我们一路平安。

  出雅江,两条路。这两山寨骑士,停车在路口张望,犹豫不定。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一会儿说这边吧,一会儿说那边更像一点。等半天来了个放牛的藏人。阿亮像等到救星一样,大声问:“请问,西藏怎么走?”

  那位大叔被问得一愣,跟唱山歌似的说:“西藏啊,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大得很呢!”

  我忍不住笑倒,阿亮继续问:“大叔啊,请问西藏在哪个方向啊?”

  “哦,朝前面走,一直往前面,一直走啊走啊,就到了西藏。”大叔笑笑朝分岔路前方指了指。

  哦,西藏!朝前面一直走一直走,就到了。我们放起藏歌拉风地上路了。

  边走边练车,待他练好车,我也要学骑摩托车。骑了一个多钟头,阿亮渐渐找到车感,顺畅起来,不像开始那么时快时慢,平稳起来,就是会车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偶尔停路边休息的时候,他就练起步和停车。他熟悉了,就教我。

  一路车速都很慢,将摩托音乐关小。我给阿亮讲公路电影《直到世界尽头》还有《得州巴黎》。给阿亮讲故事,后来成了我们一路的保留节目。阿亮听得很有感觉,突然打断我,说:“砚台,我们这不也是一部公路电影吗?”

  我也豪气顿生,大声说:“当然是,我们这部公路电影才刚开始上演,而且是现实版的。而对我们而言,它将比任何一部公路电影都珍贵和难以忘怀。因为这是我们自己去走的路。参与其中,共同经历。”

  阿亮按了一下喇叭,表示同感。

  “阿亮,老了以后,我肯定会常想起来,年轻的时候,和一个好朋友上路,那种青春激昂,肆意胡为的年代。”我仰望天空,白云纵横,忍不住感叹地说。

  5 旅行的意义是什么?

  2009年8月10日 左贡-邦达-八宿-然乌

  怒江大峡谷、七十二道拐、觉巴山,据说这一带是318国道最险峻的地方。一路忽而上山忽而下山,一会儿暴热,一会儿冻得直哆嗦,冰火两重天终于体会到了。仍旧是砂石路,灰尘漫天,呛死个人。

  下七十二道拐的时候,追着邓琪跑,人家是一人一骑,车又好。阿亮在后面泼了命地追。在一个急弯处车子突然拐不过来,疾冲悬崖,小林哥跟在我们后面急得惊叫连连。我也跟着“啊……”车擦着路沿掰了过来。阿亮力竭停车,我感觉他浑身在抖。我一身冷汗,探头看一眼都晕,远远下面江水奔腾。小林哥也停车在路边。过来特地把阿亮说了一顿,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这种路追什么追?你这是什么车,人家那是什么车。

  不过路上有个更不要命的,是骑自行车的,下七十二道拐的时候,速度超过40码,因为我们就是40码,他比我们还快。他骑的那种二八的普通自行车,行李很简单,很小的一个帆布包捆在后座上。路边停车打招呼,递了根烟,小聊了一会儿,说起自己在大型国企工作,日子还过得去,就是觉得不对劲———觉得人生乏味无聊透顶;见谁都不顺眼,逮谁想说谁;对自己也厌恶得要死;上班就泡,下班就打牌喝酒。觉得这么下去人都废了。一狠心,辞了工作,骑上破自行车就出门了。他自嘲地笑笑说:“老大不小了,还想折腾一回,想从艰苦中找到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这段路是沿途最艰苦的。我们相互鼓励打气,就分手了。这强人从河南出发,独自骑了一个多月了。一路从不结伴,独自前行,把旅行当修行的人。这一段下坡太多,他的刹车已经失灵了,拐弯道的时候,只得用脚搓地辅助刹车。没任何装备,无头盔无手套,脚上穿了双解放鞋,已经快磨穿了,连太阳镜都没戴。身上晒得像烟熏猪肉的颜色。

  鉴定完毕,这厮也是一山寨骑手。佩服佩服! 

  选摘自张小砚的《走吧,张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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