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北京往事
□钟飞(学者 北京)
现在北京人要看大象,只能去动物园。紫禁城里也有几个坐着的大象雕塑,涂抹得浑身金灿灿的,和狮子以及其他怪兽一起看护着一个辉煌而陈旧的北京王室。在神武门里或者御花园里都有镏金的铜象,故宫博物院里也有铜镀金的象拉战车乐钟和四狮架象驮表一类的藏品,可惜都一副超凡脱俗的架势。殊不知,养象、驯象、洗象、演象曾是皇城根儿的日常生活。
绝非如某些作者所描述,说大象在元代才迟迟来到大都。直到东周时期,我国长江流域、中原地区还生活着许多大象及犀牛(后者于1922年在中国灭绝)。
考古发现的成果显示,早在几百万年前的北京地区,比如怀柔(出土过象牙化石)一度有大象生存。只是那时候人类还在进化中,不知道这样庞大魁伟的邻居将不久于这片土地。后来或信步或撒泼的大象都是它们的远房亲戚了。
大象一词很早就出现在《老子》中,借指无形无象的“道”。“执大象,天下往”或“大象无形”都给予“大象”一词以非同寻常的含义。《周易》各卦附有“象传”,其中总的说明一卦的叫“大象”,说明各爻的叫“小象”,现在乍一看跟动物园饲料分配日志一样。当然,此“大象”非彼大象。
在中国文化里,“象”与“吉祥”有关,进而被转喻到“太平有象”、“万象更新”这些富有口彩的吉利话里。大象在跪卧时,两前腿呈匍匐状。“匐”与“富”谐音,“跪”与“贵”谐音,因此,故宫里的那些大象雕像的造型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北宋都城汴梁,经常会有皇家大象的游街活动,皇家借此展示王朝的庞大雄伟,普通看客也乐意在这种夸张写意的动物身上获得震惊体验,这是统治与被统治阶层之间的互动游戏,双方都乐意参与。
说回北京,元代北京始有大象驯养,但它们吃的是草,干的是民工的活儿。忽必烈在景山搞园林绿化时,就派大象驮着大树走来走去,大象起到了吊车和起重机的作用。而体态优美、形象健全的大象则被选入皇家仪仗队,这一仪仗队一般由6头大象打头阵慢悠悠地招摇过市。
元代宫廷舆辂有玉辂、金辂、革辂等多种,象辂是其中极有特色的乘舆。象辂的形制与其他舆辂并无差异,但颜色与装饰方面有特色。象舆上多有“描金象牙雕福海圆龙”或“描金象牙雕行龙、蹲龙”、“描金象牙雕龙”,豪华的象辂上光是雕龙就多达24条。
这还只是象牙作为装饰,此外还有象轿。这种轿子始制于至元十七年(1280年),做工极尽繁缛之能事。史籍称:“象轿,驾以象,凡巡幸则御之。”史书对象轿的形制有如下描写:“象鞴鞍”上有“五采装明金木莲花座、绯绣攀鞍绦、紫绣襦红锦屉、石莲花跋尘、锦缘毡盘、红嫠牛尾缨拂并胸攀。攀上各带红嫠牛尾缨拂、石明桃钹子、杏叶铰具、绯皮辔头铰具。”莲花座上还有金涂银的香炉。足见这一顶级座驾的豪华程度。
马可·波罗在游记中对大汗乘坐的大象有记载:蒙古大汗打猎所经过的一些地方,因为有些隘口狭窄,就乘坐在两头象的背上。有时则独乘一头,这比乘在许多头象上来得方便。在其他情况下,用四头象载着一个木制亭子名叫“宝盆”,里面可以坐人。这种精雕细镂的亭子,里面衬着金线织的布作垫,外面还挂着狮子皮。
这些御象来自占城(今越南归仁及其附近区域)、交趾(即“安南国”,今越南河内及附近区域)、真腊(即“干布昔国”,今柬埔寨暹粒及其附近区域)诸国,被饲育于“大都析津坊海子之阳”。贡象不够用,朝廷就遣使到占城、真腊、龙牙门等地去索取驯象。驯象者也是来自占城等国家或地区,大象巨辇也由这些人来驾驭。
北京最早的象房在积水潭沿岸(上文提到的“海子之阳”),其遗址已无法确认。当时,从东南亚一些地方运来的大象。就养在距万宁桥(今后门桥)不远的“象房”里。
天暖时要将大象带到积水潭里洗浴,元朝的一位翰林院学士写过一首《过海子观浴象》:四蹄如柱鼻垂云,踏碎春泥乱水纹。鸂鶒鵁鶄好风景,一时惊散不成群。这首诗沾染上了宋诗的诸多毛病,但至少据此可以推断,元时城内的海子(积水潭)水量较大,野鸟很多,再有,(根据“春泥”一词)元代的洗象在春季进行。至于六月初六洗象,那是明朝的事了———
(未完待续)